他的聲音哽咽了,鐵打般的漢子,眼圈憋得通紅,那層暴戾的外殼下,是即將崩潰的脆弱。
“你說過…要跟我一輩子的…。。。。一輩子還那么長…你怎么能…”
就在這時,手術(shù)室的門開了,穿著染血白大褂的醫(yī)生滿臉疲憊地走了出來。
顧家生猛地抬頭,一步跨前,幾乎撞到醫(yī)生身上,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對方,想問,卻又恐懼那個答案,喉嚨像是被堵住,發(fā)不出一個音節(jié)。他所有的戾氣、所有的兇狠,在此刻都化為了無聲的乞求。
醫(yī)生被他這副駭人的模樣嚇了一跳,但很快鎮(zhèn)定下來,疲憊地摘下口罩,長長舒了一口氣:
“顧長官,萬幸…手術(shù)很成功,命…保住了!”
顧家生只覺得雙腿一軟,巨大的眩暈感襲來,他猛地伸手扶住冰冷的墻壁,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
醫(yī)生繼續(xù)道,語氣凝重:
“但是…傷得太重了,失血過多,背部和大腿有多處彈片,臟器也有震蕩…需要絕對安靜的長期休養(yǎng),能不能完全恢復(fù)…還要看后續(xù)的恢復(fù)情況和意志力?!?/p>
“能…能活下來就好…能活下來就好…”
顧家生反復(fù)喃喃著這句話,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終于松弛了一絲,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幾乎虛脫的無力感。
很快,昏迷中的顧小六被推了出來,臉色蒼白得像紙,身上插著管子,呼吸微弱但平穩(wěn)。
顧家生一步不離地跟著推床,走進(jìn)病房。他揮手讓所有人都出去,獨自坐在病床邊。
房間里只剩下醫(yī)療儀器規(guī)律的滴答聲。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顧小六沒有輸液的那只手,觸手微涼。他用自己那雙沾滿血污、粗糙不堪的手,努力地想把它捂熱。
看著兄弟毫無生氣的臉,顧家生一直強(qiáng)撐著的所有堅強(qiáng),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眼淚終于決堤般涌出,混合著臉上的血污,無聲地滾落。他沒有哭出聲,只是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六兒…”
他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鼻音。
“我的傻兄弟…你怎么那么傻…咱們說好的…要一起看著這天下太平…要一起把小鬼子趕回老家去的…小鬼子還那么多…沒打完呢。。。。。你怎么能…怎么能先躺下…快點好起來…你四少爺離不開你…聽見沒?咱們這輩子的兄弟…還沒做完…以后…再也不準(zhǔn)你他媽擋在我前面了…聽見沒有…你的命…不賤…你的命…跟老子一樣金貴。。。。。。。。”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語無倫次,把那些從未宣之于口的依賴、愧疚、心疼和兄弟情誼,毫無保留地傾瀉出來。滾燙的淚水一滴滴落在白色的床單上。
窗外天色漸暗,病房里燈光昏黃。顧家生就那么守著,緊緊握著兄弟的手,仿佛要將自己的生命力渡過去一般。他血紅的眼底,那滔天的戾氣未曾消散,卻更深地沉淀了下去,化作了一種更為堅定、更為可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