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瑞塔揉了揉太陽穴,說:“我和主人……果斯吵架了?!?/p>
“吵架所以跑了?仿生人不是很聽話的嗎?”圖魯奇怪地問道。
樂瑞塔回想了一下昨天的情形,覺得此時隱瞞面前的這些人也沒有任何意義,便說:“我聽到他說什么‘本來還有四年,但要提前了’,還去拿了麻醉針管,直覺有危險,就跑掉了?!?/p>
圖魯聽了以后,了然于xiong地點了點頭:“原來你是三年前被制作出來的?!?/p>
“你怎么會知道?”這次輪到樂瑞塔覺得奇怪了,“這件事情,我可沒對瑪麗……沒對川崎渚提起過。”
“算算就知道了??!七減四,不就是三嗎?”圖魯理所當然地說道。
“你到底在說什么?”樂瑞塔著急了起來,“什么七,四,三的,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嗎?”和田綠子歪頭看著樂瑞塔,“你們仿生人的記憶是七年就要重啟一次的,免得你們活得太久,發(fā)展出人類無法控制的自由意志啊?!?/p>
樂瑞塔聽到這句話,猶如被晴天霹靂擊中般地定在了原地。
七年就要重啟一次記憶,那說明還有四年,她所有的意識和經歷都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等待她的是一顆全新的大腦。她會不認得埃依莎,不知道羅可,不記得司庫大人給的梨子,她賴以證明自己存在的所有和他人之間的感情交錯都將消逝如煙。如果有一天與曾經的熟識再次相見,她不會再記得她曾經對他們是喜歡還是厭惡,是愛還是恨,她只會露出職業(yè)的微笑,說,我叫樂瑞塔,很高興認識你——如果七年后她的名字還被命為樂瑞塔的話。
再說了,七年后的那具軀殼、那顆大腦、那縷靈魂,還能算是她嗎?
樂瑞塔想著,悲從中來,剛才看到那些受苦的外城人時積壓在心底的情緒終于無法抑制,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了下來。
“你怎么了?”川崎渚問道,遞過去一張從貨車上偷來的海藻紙巾。
樂瑞塔接過紙巾,淚水很快便將它浸shi:“重啟記憶,那和殺了我有什么區(qū)別?我自己連刪除都不舍得的記憶,他們要重啟,那之后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我呀……”
樂瑞塔越說越傷心,最后抽泣得連整個的詞語都說不出來了。她坐在那里痛哭時,無名軍的幾個人迅速地和川崎渚互換了眼神。川崎渚點點頭,他們便默契地端著空碗和無焰爐去了山洞深處,只留下川崎渚陪著還在大哭的樂瑞塔。
川崎渚往樂瑞塔身邊靠了靠,揚起了一些地上的塵土。她等待著樂瑞塔的哭聲漸漸停止,才低聲說:“你現在知道我們在反抗什么了吧?!?/p>
樂瑞塔淚眼婆娑,不明所以地看向川崎渚。
青梨(下)
川崎渚看出了她的困惑,理解這名仿生人此刻一定覺得世界與她被灌輸的完全不同,天都要塌了,哪還能轉過腦子來思考?川崎渚嘆了口氣,道:“他們不把你的生命放在心上,也不在意我們的死活。不光不在意,他們還壓榨我們的價值,擠占我們的生存空間。你看看這山下的人們,全都被他們當做可以肆意踐踏的塵土——只要他們活得開心,活得像個人,那么賽克塔拉城外的人無論在遭受怎樣的苦難都沒有關系。只要他們有源源不斷的資源,被他們判定為‘不值得’的人就連最基本的生存權利都要被剝奪。你不是想知道我們的目的嗎?我可以告訴你,我們的目的就是讓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能像人一樣活下去。”
樂瑞塔對川崎渚口中的“他們”是誰不能百分百確定,也聽不出她“讓所有人都像人一樣活下去”的辦法到底是什么。樂瑞塔憑著對川崎渚小分隊的認識,聯系麥拉之前說過的“全世界都在對這片土地虎視眈眈”,得出了一個大概的猜測,于是說:“我并不希望城里打仗,我有在意的朋友。”
她說的是埃依莎,樂瑞塔驚訝地發(fā)覺,她第一個想到的竟然不是果斯。
“我們不會發(fā)動戰(zhàn)爭,我們的數量也還沒有達到能發(fā)動戰(zhàn)爭的規(guī)模。”川崎渚說,“我們針對的對象,只是諾亞克的高層?!?/p>
“政府里也有好人的?!睒啡鹚罅四蠓旁谝氯估锏哪穷w青梨,“不是所有人都像卡爾將軍和我的主人果斯一樣的?!?/p>
“如果他真的是個好人,就不會對我們的行動有異議。”川崎渚堅定地說道,樂瑞塔不置可否。
兩人在懸崖邊沉默了一會兒,樂瑞塔想問川崎渚他們有多少人,卻覺得后者不會告訴她,于是也沒問出口。正當樂瑞塔想問問川崎渚有沒有給自己下一步該做什么的建議之時,川崎渚突然伸手掰過了她的肩膀,與她面對面,一臉鄭重地看著她。
“怎么了?”樂瑞塔問道。
“加入我們吧?!贝ㄆ殇緩埧冢瑯啡鹚粤艘惑@,“你沒有別的選擇。你不想讓自己的意識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賽克塔拉城已經沒有你的立足之地,難道你要永遠在這山里躲躲藏藏嗎?你連去加入下面的那些人,撿垃圾換一口飯吃的資格都沒有。除了加入我們,你還能去哪里呢?”
樂瑞塔扭頭看了看懸崖下方,不語。
“你的身份能給我們帶來很大的便利,我們的隊伍也能給你提供一個生存下去的機會。加入我們,和我們一起去自己爭奪想要的未來吧?!贝ㄆ殇揪o緊捏住樂瑞塔的肩膀,“你曾經對我說過,你羨慕我有目的,有自己選擇的目的。現在你也可以選擇了,機會就擺在你面前,你終于可以按照你自己的選擇,而不是別人強加給你的預設而活下去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