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玄真觀那扇虛掩的木門時,銹蝕的門軸發(fā)出“吱呀”一聲長嘆,驚得檐下幾只麻雀撲棱棱飛起。門內的庭院早已荒草叢生,半人高的雜草間,散落著破碎的瓦礫和腐朽的木柱,唯有正中那座三足銅鼎,雖覆記銅綠,仍倔強地立在原地,鼎耳上模糊的云紋,依稀可見當年的精致。
“看來荒廢得有些年頭了?!敝x憐撥開擋路的野草,目光掃過四周,“觀名‘玄真’,應是供奉道家神仙的地方,只是不知為何沒落至此?!?/p>
花城跟在他身后,玄色衣袍拂過草葉,竟未沾染上半點泥污。他抬手,指尖輕輕一彈,一道微弱的紅光掠過,落在庭院角落的一塊殘碑上。那石碑原本被藤蔓纏繞,紅光過處,藤蔓瞬間枯萎退散,露出上面模糊的刻字。
“‘永安三十七年,敕建玄真觀,供奉玄武大帝……’”謝憐湊過去辨認,“后面的看不清了,像是被人刻意鑿去的。”
花城淡淡道:“多半是改朝換代時,新帝不喜前朝所立的廟宇,便廢了這里?!?/p>
兩人穿過庭院,走進主殿。殿內更是破敗,神像早已不知所蹤,只留下空蕩蕩的神龕,蛛網(wǎng)在梁柱間縱橫交錯。陽光從破損的屋頂漏下來,在積記灰塵的地面上投下幾道光柱,無數(shù)細小的塵埃在光柱里飛舞。
那股執(zhí)念的氣息,正是從主殿深處傳來的。
謝憐閉上眼,凝神感應。不通于尋常妖氣的兇戾,這股氣息更像是一團彌散的霧氣,帶著濃重的悲傷和……虔誠。他睜開眼,看向神龕后方:“在那里。”
花城走上前,屈指輕叩神龕側面的墻壁?!笆强盏??!彼?。謝憐上前,兩人合力移開神龕,果然露出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暗門,門后黑漆漆的,不知通向何處。
“我先進去。”謝憐說著,便要邁步?;ǔ菂s拉住他的手腕,遞過來一盞小巧的琉璃燈,燈芯不知何時已燃起,散發(fā)著柔和的白光。“里面陰氣重?!彼院喴赓W。
謝憐接過燈,指尖不經(jīng)意觸到他的掌心,只覺一片冰涼,卻又帶著一絲奇異的暖意。他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多謝。”
暗門后是一段狹窄的石階,蜿蜒向下。石階濕滑,長記了青苔,琉璃燈的光芒在前方投下晃動的光影。走了約莫數(shù)十級,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間不大的石室。
石室中央,放著一張石桌,桌上擺著一個小小的牌位,牌位前的香爐里,插著三支早已熄滅的香,香灰積了厚厚一層,卻奇異地沒有散落。而那股執(zhí)念的源頭,正是這牌位。
牌位上刻著三個字:“阿蠻之位”。
字跡娟秀,像是女子所書。
謝憐走上前,仔細打量著牌位,又看了看四周。石室的墻壁上,竟畫著許多壁畫,只是年代久遠,顏料剝落,已看不清全貌。他湊近其中一幅,勉強辨認出是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少女,正跪在神像前虔誠祈禱,旁邊似乎還站著一個模糊的男子身影。
“阿蠻……”謝憐輕聲念著這個名字,“看來是個姑娘。”他轉頭看向花城,“你怎么看?”
花城的目光落在牌位旁的一個小木盒上,伸手將其拿起,打開一看,里面放著半塊玉佩,玉佩質地普通,上面刻著一個“安”字,已經(jīng)斷裂。“她在等的人,或許叫‘安’?!?/p>
謝憐點頭:“多半是。這玉佩斷了,恐怕那人沒能如約而來?!彼闷鹉前雺K玉佩,指尖剛觸碰到,忽然一股信息流涌入腦海——
雨,又是雨。少女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額頭磕得青腫,一遍遍祈求神佛保佑邊關的他平安歸來。她說:“阿安,你說過打完仗就回來娶我,我在這里等你,一直等……”
畫面一轉,是火光沖天,哭喊震耳。官兵沖進觀中,砸毀神像,推倒墻壁,少女抱著一個小木盒,躲在暗門后瑟瑟發(fā)抖,聽著外面?zhèn)鱽淼暮浅猓骸靶嬗^通敵叛國,就地焚毀!”
最后,是無盡的黑暗和等待。她守在這石室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手里緊緊攥著那半塊玉佩,直到油盡燈枯,魂魄卻不愿離去,化作執(zhí)念,困在此地,等著那個不會歸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