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濁浪拍打石基,水汽混著茶香蒸騰而上,浸潤著“浪疊茶樓”五層仿古茶樓的飛檐翹角,所謂“大江東去,茶煙細繞”。
王權(quán)靠窗坐著,指尖無意識地在油膩的桌面上滑動。
在他“眼”中,這喧囂之地已化為一張龐大無匹的活體棋枰。真武歸藏局無聲鋪展,籠罩整座茶樓,更蔓延至窗外熙攘長街、奔騰江流。
龜甲虛影沉浮于他靈臺深處,載負著萬物流轉(zhuǎn)的卦象。
龜甲載卦,蛇形改勢。與《周易》以乾卦為宗不同,《歸藏》以坤卦為首,以不變?yōu)檎肌?/p>
此刻,這茶樓便是縮微的人間世。
樓下街邊魚販與顧客為幾毛錢爭執(zhí)的唾沫星子、二樓雅間老道指尖捻動玉髓念珠的溫潤觸感、三樓包廂里幾個穿著纖維道袍的年輕人低聲爭論著、跑堂端著滾燙的保溫壺穿梭時帶起的細微氣流、角落里一個抱著筆記本的商人指尖的顫動。
無數(shù)聲音、氣味、念頭、動作、氣機,如同億萬條細密的光流,被無形的“歸藏局”捕捉、梳理、歸位。
坤輿載物,萬化歸藏,納大千氣機于一局之中,視喧囂紅塵為掌上紋枰。
他的目光最終落回對面,三人光明正大的出現(xiàn)在江城的茶樓,直鉤釣魚。
李泉沉默地扒著飯,身前已摞起五個空海碗,第六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
旁人或許只覺他吃得快些,但在王權(quán)此刻高度凝聚的感知里,李泉體內(nèi)正滾動著連綿不絕、低沉的虎吼。
那已非火爐,爐火化作地底奔突的熔巖,每一次臟腑搏動,都似火山深處積蓄的咆哮。
氣血以一種近乎蠻橫的速度膨脹、壓縮、奔流,五臟在這虎吼聲中經(jīng)受淬煉,發(fā)出只被他的歸藏局“聽”清的、細微卻驚心動魄的噼啪聲。
王權(quán)心念微動,奇局轉(zhuǎn)動借助此處生靈與大地那龐大精密的算力悄然分出一縷,如無形探針,謹慎地刺向李泉的存在本身。
萬物生于地,終歸于地,皆有其根腳軌跡。然而,當龜甲虛影試圖描摹李泉過往的脈絡(luò)時,王權(quán)眉心驟然一跳!
一片突兀的“空白”。
就在近月之內(nèi),李泉存在的“痕跡”竟憑空缺失了一截?
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硬生生抹去了一段光陰。
歸藏局推演至此,卦象晦暗不明,如同撞上一堵混沌的墻。這絕非尋常的遮蔽或遺忘,更像是他曾短暫地脫離于此方天地,連“地”都無法記錄其蹤!
一個近乎荒謬卻無比契合卦象的念頭,如同驚雷在王權(quán)腦中炸響:“除非他去了別的世界?”
念頭一起,歸藏局瘋狂運轉(zhuǎn)印證,越算越是心驚肉跳。唯有如此,方能解釋這憑空消失的“存在”,也唯有如此,才能支撐起眼前這具軀殼里正發(fā)生著的、超越常理的恐怖蛻變。
就在王權(quán)心神劇震,與這驚世駭俗的推演結(jié)果搏斗之際,一道刺耳的破空聲蠻橫地撕裂了茶樓的喧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