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是突然潑下來的。
雨點砸在便利店的玻璃門上,噼啪作響,把窗外的街燈暈成片模糊的光。林小記正擦著關(guān)東煮的鍋沿,風(fēng)鈴哐當(dāng)一聲被撞開,個穿白裙子的女孩跌了進(jìn)來,渾身濕透,頭發(fā)貼在臉上,露出的脖頸上,赫然印著只淡粉色的蝴蝶胎記。
和報紙上的一模一樣。
林小記手里的抹布啪掉在地上。女孩沒看她,抱著胳膊縮在收銀臺旁的角落,肩膀抖得厲害,像是在哭,又像在怕什么。你沒事吧?林小記遞過去包紙巾,女孩猛地抬頭,眼睛紅得像兔子,卻盯著她身后的貨架發(fā)愣。
別碰第三排的牛奶。女孩突然說。
林小記回頭看——第三排擺著過期的牛奶,是給隔壁獨居的陳阿婆留的,老人總說過期三天的牛奶喝著才順口。她剛要問為什么,女孩已經(jīng)低下頭,聲音輕得快被雨聲蓋過:我以前也愛喝那個。
這話沒頭沒尾,卻讓林小記心里發(fā)沉。她去泡了杯熱姜茶遞過去,女孩接茶杯時,手腕上露出道淺疤,像被什么東西勒過。你住哪?我?guī)湍憬熊嚕颗u搖頭,捧著茶杯小口抿著,眼神飄到窗外的雨里,突然說:他們在找我。
誰?
戴黑帽子的人。女孩的聲音更輕了,他們說我忘了該忘的事。
雨下到后半夜才小些。女孩靠著墻睡著了,眉頭還皺著,像是讓了噩夢。林小記替她蓋了件貨架上的薄外套,轉(zhuǎn)身去看監(jiān)控——凌晨3:17分,那個死角又亮了下,這次竟映出半只穿白裙子的角,和女孩身上的裙子一模一樣。
她心里一驚,再回頭看角落,女孩還縮在那里,只是手里的茶杯空了,杯底沉著片沒化的姜,形狀像只蜷著的蝴蝶。
林小記心里的驚悸還沒下去,指尖攥著的抹布都擰出了水。她剛蹲在吧臺后擦地,眼角余光瞥見角落長椅那兒晃了下——原是縮在那兒的女孩動了動。
她直起身時后腰僵了下,目光又落回女孩身上。還是那身洗得發(fā)白的舊校服,馬尾松松垮垮垂在肩窩,半邊臉埋在膝蓋里,只有露在外的耳尖凍得發(fā)紅。方才還捧在手里的搪瓷茶杯這會兒斜斜擱在長椅邊的地上,杯口沾著圈淡褐色的水漬,杯底沉著片皺巴巴的姜。
那姜該是她剛才端過去的姜茶里的。后半夜風(fēng)鉆進(jìn)來時,女孩指尖凍得發(fā)紫,她順手煮了碗姜茶遞過去,當(dāng)時還看著女孩用指尖勾著杯耳抿了兩口,姜塊在杯底轉(zhuǎn)了圈,那會兒瞧著還只是塊歪扭的姜。
可這會兒再看,杯底的姜像是浸得透了,邊緣泡得微微發(fā)卷,一道淺褐的紋路從姜塊中間彎過去,一邊翹著點尖,一邊垂著縷碎邊,竟真像只蜷著翅膀的蝴蝶,翅膀尖還沾著點沒化透的糖粒,亮晶晶的。
林小記喉結(jié)動了動,剛要開口問句“姜茶喝完了?”,就見女孩忽然抬起頭,眼尾紅得厲害,盯著杯底的姜看了兩秒,忽然抬手把茶杯往旁邊推了推,手背擦了下眼睛,又飛快地把頭埋了回去,只有后頸的碎發(fā)顫了顫,像被風(fēng)吹得慌。
便利店的暖光燈照在茶杯上,杯底的“蝴蝶”靜悄悄的,倒顯得角落里的沉默更沉了,連冰箱制冷的嗡聲都像是輕了些,怕驚著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