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惜的是老周。”婉君撿起一張燒焦的觀測筆記,上面畫著他發(fā)現(xiàn)的新彗星軌跡,“他研究了二十年,就差最后一組數(shù)據(jù)就能證明它的存在,結(jié)果……”
根須將所有碎片聚攏,藍光如水流般漫過芯片。婉君和云澈分工合作,她負責用根須修復芯片的物理損傷,他則用能量筆一點點還原被燒毀的數(shù)據(jù)。當?shù)谝唤M星軌圖在臨時搭建的光屏上顯現(xiàn)時,廢墟里突然亮起無數(shù)微弱的光點——那是天文愛好者們的靈魂碎片,他們圍著光屏歡呼,像在慶祝一場遲來的勝利。
老周的虛影最激動,他顫抖著指著彗星的軌跡:“看!它果然存在!我就知道!”他的聲音帶著哭腔,跟二十年前那個在觀測站熬夜記錄數(shù)據(jù)的青年重合在一起。
當最后一組數(shù)據(jù)補完,新彗星的軌道被正式記錄進星圖數(shù)據(jù)庫時,所有光點都化作了流星,朝著夜空飛去。婉君抬頭望去,那些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像在說“謝謝”,又像在奔赴新的旅程。
云澈收起儀器,拍了拍滿是灰塵的手:“感覺我們像在做時間的補丁匠?!?/p>
“是很有意義的補丁匠?!蓖窬强罩心穷w被命名為“周”的新彗星,突然覺得,所謂永恒,或許就是讓那些被時間打碎的星火,能在另一個維度重燃。根須鉆入一片潮濕的地下室,霉味中混著牛奶的甜香。角落里有個破舊的木馬,木頭上還留著小小的牙印,那是某個孩子換牙期啃咬的痕跡。墻壁上貼著泛黃的身高刻度,最高的一道停留在“1。3米”,旁邊歪歪扭扭寫著“小宇五歲啦”,日期旁邊畫著個哭臉——那天他摔斷了腿,沒能去成游樂園。
“是戰(zhàn)爭孤兒收容所的地下室?!痹瞥悍稣业降臋n案,“小宇在五歲那年被送走,臨走前把最喜歡的木馬藏在了這里,說‘等長大了就回來找它’,結(jié)果再也沒機會回來?!?/p>
婉君撫摸著木馬上的牙印,指尖傳來清晰的觸感,仿佛能摸到那個孩子的溫度。根須從木馬肚子里卷出一個布偶,布偶的胳膊斷了一只,眼睛也掉了一顆,卻是小宇親手縫的,里面塞滿了他撿來的彩色碎布。
“我們幫他把木馬修好吧?!蓖窬页瞿竟つz和小釘子,小心翼翼地加固松動的馬蹄,“再給布偶補個眼睛?!痹瞥簞t用砂紙打磨掉木頭上的毛刺,又找來顏料,把身高刻度重新描了一遍,還在哭臉旁邊畫了個大大的笑臉。
當木馬被擦亮,布偶換上新的紐扣眼睛時,地下室突然變得溫暖起來。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木馬里鉆出來,穿著打補丁的小外套,抱著布偶咯咯直笑。他騎在木馬上晃悠了幾圈,突然回頭對婉君揮手:“我要去新地方啦!謝謝你們幫我照顧木馬!”
“記得回來看看哦!”婉君朝他揮手,眼眶有點發(fā)熱。小宇的身影消失在陽光里,留下一股淡淡的牛奶香——那是他每天早上舍不得喝、偷偷藏起來的牛奶,總說要留給“找到木馬的人”。廢棄的音樂廳里,舞臺中央的鋼琴積了厚厚的灰,琴鍵上還留著干涸的血跡。根須纏繞上鋼琴腿,藍光映出一段慘烈的記憶:三十年前,一個叫阿月的歌手在這里舉辦首場演唱會,卻遭遇了星盜襲擊,她為了保護臺下的觀眾,被流彈擊中,倒在鋼琴前,麥克風還攥在手里,最后一個音符永遠停留在了空中。
“她的成名曲《星夜》,最后一段從來沒人聽過完整版?!蓖窬业降臉纷V,最后一頁被血浸透,字跡模糊不清,“據(jù)說她準備在這場演唱會上首唱完整版?!?/p>
云澈連接上音樂廳的音響系統(tǒng),根須則將阿月殘留的意識從鋼琴里牽引出來。阿月的虛影穿著白色紗裙,胸口的血跡觸目驚心,卻仍握著麥克風,眼神里滿是不甘:“最后一段……我寫了好久……”
婉君深吸一口氣,跟著樂譜的旋律輕輕哼唱。到了模糊的部分,她閉上眼睛,感受著阿月殘留的情感——那是對星空的眷戀,對和平的渴望,還有一絲對未完成的遺憾。歌聲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來,比原曲多了幾分溫柔,又帶著不屈的力量,像在說“哪怕中斷千萬次,也要把希望唱下去”。
阿月的虛影跟著哼唱起來,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在觸到琴鍵的瞬間化作星光。當最后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中,音樂廳的穹頂突然亮起模擬的星空,無數(shù)光點組成“謝謝”的字樣,緩緩旋轉(zhuǎn)。探險家老陳的地圖冊被蟲蛀得千瘡百孔,最關(guān)鍵的藏寶圖部分只剩下幾個模糊的符號。根須將地圖碎片拼湊起來,藍光下,那些符號漸漸顯露出是某種古老文明的圖騰。“傳說他找到了失落的神廟,卻在回程時遭遇沙暴,地圖被毀,從此神廟再無人知曉?!痹瞥河密浢⑶謇碇槠系纳硥m,“當?shù)氐睦先苏f,神廟里藏著能讓沙漠開花的秘密。”
婉君對照著找到的日記,用藍星藤的汁液填補蟲蛀的空缺。當最后一個圖騰被補全,地圖突然發(fā)出金光,在地面上投射出完整的路線。廢墟外的沙漠里,真的冒出了點點綠意——那是神廟的力量被重新激活,正在兌現(xiàn)“讓沙漠開花”的承諾。老陳的虛影站在綠光中,笑得滿臉皺紋都擠在了一起:“我就知道……它是真的……”“這只信鴿身上有信!”云澈從瓦礫堆里捧出一只羽毛黯淡的鴿子,它的腿上綁著個小小的信管,里面的紙條已經(jīng)快爛成紙漿。根須小心翼翼地托起信鴿,藍光治愈著它翅膀上的傷口,婉君則用鑷子輕輕展開紙條,辨認著模糊的字跡——是前線士兵寫給家人的報平安信,寫著“戰(zhàn)爭快結(jié)束了,等我回家”。
信鴿撲騰著翅膀,在藍光中漸漸恢復了神采。當它帶著修復好的信飛向遠方時,婉君仿佛看到無數(shù)只信鴿從廢墟中飛起,帶著那些被延誤的思念,穿越時間的阻礙,飛向等待的人手中。海邊的燈塔倒塌了一半,鏡片碎成了星星點點。老守塔人的日記里寫著:“今晚有風暴,必須讓燈塔亮起來,不然歸港的船會迷路……”日記到這里戛然而止,旁邊沾著暗紅的血跡——他在修復燈塔時被落石砸中,再也沒能起來。
根須撐起斷裂的塔架,云澈用特制的膠水粘合鏡片,婉君則點燃了新的燈芯。當燈塔重新射出旋轉(zhuǎn)的光柱,海面上傳來陣陣船鳴——那是歸港的船隊,在光柱的指引下安全靠岸,甲板上的水手們歡呼著,像在對老守塔人說“謝謝你”。貧民窟的墻面上,刻滿了被遺忘的名字,大多是戰(zhàn)爭中失去家人的孤兒。歲月把字跡磨平,連最清晰的“阿杰”也只剩下一個“木”字。根須拂過墻面,藍光喚醒了沉睡的記憶:阿杰曾在這里教其他孤兒認字,用炭筆在墻上寫下每個人的名字,說“記住名字,就不會被忘記”。
婉君和云澈用紅漆重新描摹那些名字,每一筆都寫得鄭重。當最后一個名字寫完,墻面上突然浮現(xiàn)出無數(shù)孩子的笑臉,他們齊聲喊著自己的名字,聲音清脆得像風鈴——原來被記住,就是對抗遺忘最有力的武器。所有任務完成時,生命之樹的根系已經(jīng)遍布時間的每個角落。婉君和云澈坐在樹頂,看著那些被修復的信箋、重燃的星火、重聚的靈魂,突然明白這趟旅程的意義。
“你看?!痹瞥褐赶驑湎?,藍星藤的種子正從根系上落下,落在時間的土壤里,生根發(fā)芽。婉君笑著接住一顆種子,它在掌心發(fā)出溫暖的光:“這大概就是時間最溫柔的模樣——不是停滯不前,而是帶著所有的記憶和愛,繼續(xù)生長?!?/p>
根須深處,新的年輪正在形成,里面嵌著無數(shù)個名字,無數(shù)個故事,無數(shù)句未說出口的“謝謝”。而生命之樹的頂端,一顆新的種子破土而出,帶著藍星藤的清香,朝著更遙遠的時間生長而去——那里,還有更多未完成的故事,等著被續(x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