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勝深深低下頭,腳步卻未曾挪動半分。
他是特招進來的,就算學(xué)堂減免了束脩,書本筆墨依舊是一筆龐大的支出。
每逢下雨天便漏水的屋子,寒冬臘月湊不全一床的新棉被,即將出嫁卻因拿不出嫁妝被夫家暗地里嘲笑的姐姐。
種種皆是累他讀書所至。
都說讀書可以出人頭地,將來科舉做官,光耀門楣,全村都能沾份光,旁人也不敢欺辱,可這些何其遙遠,多少人一輩子都達不到。
而五十兩銀子,卻可以解決眼前讀書所不能改變的所有事。
“我并非胡鬧?!崩顒偬ь^,毅然道:“張遠松用膳中途跑去過書齋,又神色慌張的回來,這些甲舍的人都有目共睹,且他這幾日總是惴惴不安,每每聽見有人提及書齋便神色異常,這些都足以證明他的問題?!?/p>
嚴夫子咬牙,感受到四周質(zhì)疑的目光,不甘看向始終縮在門外的張遠松,“你自己說,李勝所言可是屬實?!?/p>
可惜注定要讓他失望,早在被帶來時張遠松便失了反抗之心,如今聽見李勝指出詳細證據(jù),壓根沒聽明白嚴夫子的意思。
被嚇得口中喃喃自語:“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p>
至此書齋失火一事,真相浮出水面。
嚴夫子猶如臉上被扇了數(shù)個耳光,面色僵硬。
此前認定顧知望縱火,為此甚至甩下辭呈的行為好比一場自導(dǎo)自演的笑話。
鄭宣季帶頭起哄,“既然嚴夫子冤枉錯了人,是不是應(yīng)該知錯悔改,朝顧知望道個歉呀。”
王霖立刻跟上,裝模作樣朗誦道:“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這可是夫子曾教過的。”
嚴夫子仍是嘴硬,猶如聽見什么笑話,“我身為他的師長怎么可能朝他道歉認錯?!?/p>
王霖:“皇帝都能接受諫言,你難不成比皇帝還尊貴?在這逞什么威風(fēng)。”
鄭宣季下意識要接話,反應(yīng)過來他扯了誰出來遛后險之又險閉上了嘴。
誰提及皇帝不是滿臉敬重,就算是恭維也要朝著皇宮的方向拜一拜,不給自己留后患,王霖是真行,拿皇帝和一個夫子比較起來了。
偏就堵得嚴夫子無話可說。
這時一道威壓蒼老的聲音響起:“這知錯能改的道理連幾個小童都明白,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愧為人師?!?/p>
嚴夫子驟然抬眼,看見來人后徹底慌亂,急著便要開口為自己解釋,老者率先開口,聲如洪鐘,“我們崔氏學(xué)堂要不起你這等臉面大的夫子,既然你已遞交了辭呈,以后便不要回來了。”
“叫外面的門房注意了,以后無關(guān)人士不許再放進來?!?/p>
今年已是七十歲齡的崔山長乃是崔懿族叔,代理主持學(xué)堂多年,威望甚深,向來說一不二,侍童忙應(yīng)下,不敢耽擱就要請嚴夫子出去。
見已無周旋余地,嚴夫子不由分說甩開侍童欲攙挾的雙手,張口喊道:“我為崔家貢獻多年,你們就為了個學(xué)子要拋開我,別以為我不清楚,你們蛇鼠一窩,不過是看重顧家權(quán)勢,欺我身無背景,呸,都是群趨炎附勢的玩意?!?/p>
侍童生怕山長怪自己辦事不利,聽著這話臉色一白,招了人來便要強行將他拖出去。
“慢著?!贝奚介L叫住幾人,古銅色的臉上一雙眼睛清明嚴正,看著失了體面滿是不屈的嚴夫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