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沒睡?”
顧知序的一雙眼眸生來便比旁人幽暗深邃,是純正的黑瞳,一眼望不到底,在夜色中顯得尤為明顯。
如同某種充斥原始野性的孤狼或是黑豹,一遍遍巡視自已的領(lǐng)地,警覺任何風(fēng)吹草動的靠近。
顧知序從不搞仗勢欺人,趾高氣揚(yáng)那套,只要旁人不招惹,他永遠(yuǎn)都是淡淡的,不會肆意為難任何人,相比國子監(jiān)內(nèi)有些拿寒門子弟玩樂取笑的渣渣們,顧知序要好上太多,可從小到大,似乎有意無意,他的身邊都很少有人敢靠近,無端隔開一道距離感。
這樣的感覺在夜晚的黑暗中更為明顯。
對面?zhèn)鱽砺曇?,“不困?!?/p>
顧知望坐起身,被那個沒了印象的夢擾的短暫沒了睡意,于是詢問道:“白天去廟會的路上你跑哪去了?!?/p>
顧知序:“人太多,走散了。”
顧知望哦了聲,也沒太多在意,白天的時候只顧著熱鬧,早就想問給忘記了,晚上想起來便隨口提了句。
略微閑聊了幾句,顧知望有些坐不住,翻身到床柜里頭悉悉索索一陣,搜出了兩個酥餅,隨意套上鞋往顧知序那去,用膝蓋踹了踹他,“讓塊地?!?/p>
顧知序挪開一半距離,單腿半屈,將手上那枚琥珀扳指除下,塞入枕下。
“諾,接著?!鳖欀麑⒁粔K酥餅分出去,“我看你白天都沒怎么吃東西,不餓才怪?!?/p>
酥餅是咸口,味道不怎么甜,更為符合顧知序的口味。
不過顧知望也不怎么挑剔,酥脆鮮甜的滋味偶爾吃一趟也不錯,就是這玩意愛掉渣,也就顧知序不說什么,今天這床要是換到顧知覽那他早被一腳踹下去了。
顧知望一手接著餅渣,一邊道:“想什么呢,敷衍我半天了,真以為我聽不出來?”
顧知序越過他下了床,不似他一塊餅?zāi)ツゲ洳涑陨习胩?,三兩口解決完便到外面打了水,避開了他的問話,道:“明日還要晨讀,收拾完早點(diǎn)睡。”
知道他這是不愿意說,顧知望也不強(qiáng)求,嘖了聲搖頭下床,洗完手撲自已床上睡去了。
果然什么東西都是小時候簡單可愛,他可還記得第一次碰面時顧知序那動不動臉紅的模樣,越是長大反倒跟他擰巴起來了。
顧知望心里碎碎念,成功給自已念叨困了。
聽到空氣中另一道呼吸變的平緩,顧知序重新將枕下的扳指拿出,放在手上摩挲轉(zhuǎn)動。
這是他在思索事情時習(xí)慣的舉動。
今日在街上碰見的婦人顧知序絕不會認(rèn)錯,記憶會隨著時間褪色,可某些刻入骨中的東西,只會隨著時間加深。
那一道道臉上刻薄的紋路,口中極盡貶低的聲音,包括投向幼時他的眼色。
無論如何他在那個“家”中也足足生活了七年,盡管李氏面容蒼老了許多,但他仍舊一眼便認(rèn)出了她。
從廟會開始到結(jié)束,他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李氏為什么入京。
所有的猜測歸類成最大的可能,李氏入京,為顧知望而來。
她想帶顧知望去遼州,離開京城,離開顧府,離開他的身邊。
顧知序攥緊右手,將扳指死死捏在手心,他垂頭借著稀薄透入的月光,看向筋脈凸起的手,眼中晃過一抹失神。
如果沒有撞見府上的人進(jìn)來,在那處茶館中,他也不敢確定,當(dāng)時的自已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