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平鐵青著臉,正指揮著保安和聞訊趕來的醫(yī)院領(lǐng)導試圖控制局面,同時安排人手處理死者遺體、安撫驚恐的目擊者。蘇雨薇緊緊抓著他的手臂,聲音帶著哭腔和后怕:“云樞,你嚇死我了!有沒有哪里傷到?我們?nèi)ヅ膫€片……”
楚云樞輕輕抽回手臂,動作有些僵硬,但異常堅定。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血污的雙手,又抬眼望向急診室大門的方向,王強一行人早已消失在走廊深處,但那怨毒的威脅和黃毛混混割喉的手勢,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腦海里。
“我沒事,雨薇?!彼穆曇舢惓F届o,甚至平靜得有些詭異,帶著一絲熬夜的沙啞,卻沒有任何波瀾?!傲掷蠋?,”他轉(zhuǎn)向正和院領(lǐng)導交涉的林海平,“后續(xù)……需要我配合做筆錄或者……”
林海平轉(zhuǎn)過頭,看著眼前這個自己一直看好的學生。楚云樞臉上殘留的血跡觸目驚心,但他的眼神卻讓林海平心頭微微一凜。那不再是熟悉的、帶著些許書生氣的專注或憤怒,而是一種深不見底的沉寂,像暴風雨過后冰冷的海面,底下卻涌動著難以揣測的暗流。林海平閱人無數(shù),自然看出楚云樞此刻的狀態(tài)絕不僅僅是驚嚇過度。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疲憊地捏了捏眉心,語氣沉重:“現(xiàn)場有監(jiān)控,還有這么多目擊者。警察已經(jīng)在路上了,肯定會找你了解情況。云樞……”林海平頓了頓,眼神復雜地看著他,“我知道你心里難受,那孩子……唉。但記住,我們是醫(yī)生,不是神。面對這種純粹的惡意和意外,有時候……”他后面的話沒有說下去,只是又拍了拍楚云樞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明白,林老師。”楚云樞點了點頭,聲音依舊平靜無波。他沒有辯解,也沒有傾訴。他明白林海平的意思,但此刻,那些關(guān)于“醫(yī)生職責”和“現(xiàn)實無奈”的道理,在他被玉佩和死亡徹底重塑的認知里,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他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答案。
“我先去清理一下?!背茦兄噶酥缸约荷砩系难?,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事。
蘇雨薇立刻道:“我陪你去!”
楚云樞看了她一眼,那過于平靜的眼神讓蘇雨薇心頭莫名一慌,下意識地松開了想再次抓住他衣袖的手。楚云樞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腳步有些沉重卻異常穩(wěn)定地走向醫(yī)護人員專用的洗手間。
冰冷的自來水嘩嘩流下。楚云樞站在洗手池前,看著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眼窩深陷,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額前,臉上、脖頸上,大片暗紅色的血跡在清水的沖刷下,暈染開來,如同猙獰的傷痕。他用力搓洗著雙手,皮膚被搓得發(fā)紅,指甲縫里的血漬卻頑固地殘留著,帶著生命的印記。
他閉上眼。水流的嘩嘩聲仿佛變成了少年傷口處鮮血噴涌的聲響。腦海中,那洞穿生命本質(zhì)的奇異視野碎片般閃過:少年體內(nèi)飛速熄滅的生命光點,王強心臟周圍渾濁暴戾的暗紅光暈,還有……玉佩碎裂瞬間涌入的那股清涼古老的信息洪流……
這一切,是幻覺嗎?是極度刺激下的精神崩潰?
不!
胸口那持續(xù)不斷的溫潤暖流如此真實!這暖流不僅撫平了他腦中的劇痛,甚至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精力充沛感,連熬了十幾個小時的疲憊都似乎被驅(qū)散了大半。這絕非幻覺!
他猛地睜開眼,目光銳利地看向鏡子。然后,他低下頭,有些粗暴地扯開了白大褂的扣子,又解開里面襯衫最上面的兩顆紐扣。
一枚青灰色的古舊玉佩,安靜地躺在他溫熱的胸口皮膚上。玉佩不大,造型古樸簡約,似乎是一個抽象的陰陽魚變形,但線條極其古拙。此刻,玉佩表面,一道極其細微、卻清晰可見的裂紋,如同一條沉睡的虬龍,從中心點蜿蜒延伸開來。裂紋的起始處,似乎有一點極其微弱的、溫潤的白光,在玉質(zhì)內(nèi)部若隱若現(xiàn),隨著他心臟的搏動,極其微弱地明滅著。
就是它!
楚云樞的心臟猛地一縮,呼吸都停滯了一瞬。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那道裂紋。
指尖傳來的觸感冰涼溫潤,是玉石特有的質(zhì)感。但當他的指腹輕輕拂過那道細微的裂紋時,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溫煦的能量感,如同微弱的電流,瞬間順著指尖流竄而上,直抵腦海!伴隨而來的,還有一種極其模糊、難以捕捉的“信息片段”——仿佛是關(guān)于生命能量流動的某種規(guī)律,又像是一種引導能量運行的玄奧路徑……破碎、混亂,卻又帶著難以言喻的真實感!
“源生造化珠?”一個源自玉佩內(nèi)部信息洪流、古老而陌生的名詞碎片,毫無征兆地跳入他的意識。
造化?源生?
楚云樞死死攥緊了胸口的玉佩,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冰冷的玉質(zhì)緊貼著皮膚,那股溫潤的暖流卻源源不斷地滲入身體。他看著鏡中自己沾著水珠和殘余血痕的臉,眼神深處,那冰冷的沉寂之下,開始有熾熱的火焰在燃燒。
這玉佩,這所謂的“源生造化珠”,就是答案的鑰匙!是改變一切的關(guān)鍵!是通往他此刻渴求的那種力量的……!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是警察到了。
楚云樞迅速收斂起所有外露的情緒,面無表情地快速扣好襯衫和白大褂的紐扣,將玉佩重新藏好。他捧起冷水,用力抹了幾把臉,洗去最后一點明顯的血污,只留下眼角眉梢難以徹底清除的淡紅印記。
他拉開門。蘇雨薇正焦急地等在門口,旁邊站著兩名穿著制服的警察。
“楚云樞同志?”為首的中年警察出示了證件,神情嚴肅,“我們是城南分局的,關(guān)于剛才門口的車禍和沖突事件,需要你配合做個筆錄。請跟我們到值班室詳細說明一下情況?!?/p>
“好的?!背茦悬c了點頭,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平穩(wěn),只是眼神深處,那冰冷與熾熱交織的火焰,并未熄滅。
筆錄的過程冗長而壓抑。楚云樞作為關(guān)鍵當事人和目擊者,需要事無巨細地回憶并描述車禍發(fā)生后的每一個細節(jié),尤其是少年傷情的變化、王強如何突然出現(xiàn)、那一腳如何踹來、自己如何被踹開導致按壓中斷、少年最終死亡的過程……以及王強及其手下隨后的威脅。
他敘述得異常清晰、客觀、冷靜,幾乎不帶任何個人情緒,仿佛在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guān)的病例。只有在描述少年因自己被迫中斷按壓而瞬間大出血死亡的那一刻,他的聲音才出現(xiàn)了一絲幾不可察的停頓,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這細微的變化,被負責記錄的老刑警敏銳地捕捉到,但并未打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