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于沼地的黃金
禮帽男人遙望聚落中心,他聽到了那聲石破天驚的震響,那是信仰粉碎的聲音。
“生前是個膽怯懦弱的男人,死的時候倒很聲勢浩大啊?!倍Y帽男人說,“也算圓了你的神明夢?!?/p>
他吹滅指尖的火苗,低低壓下禮帽。他的周邊已不存在灰以外的顏色了,住房、草木、蟲鳥……曾有的一切都被烈火焚為飛灰,僅余灰燼。
“彼此都有要做的事情,不如這次就到此為止吧?”禮帽男人微笑,“讓我們在下一次的戰(zhàn)場盡情廝殺?!?/p>
姬懷素一言不發(fā),看著他踩著火苗離去。她有心想將這神秘的男人徹底留下,但她心里明白現(xiàn)在不是時候。打了這么久都沒分出勝負(fù),敵方絕非簡單角色,而楚衡空和解安都生死未卜……
同伴要緊。
她無言轉(zhuǎn)身,飛奔向聚落內(nèi)的戰(zhàn)場。廣場周圍被圍得水泄不通,但桑嘉婆婆示意眾人讓出一條通路。姬懷素跑到銅像廢墟下時,楚衡空剛好扶著解安站起。他們身上都開著洞,奄奄一息得好像在比誰先斷氣。
“都還有氣?!背饪照f,“還能行?!?/p>
“別扯淡了!”姬懷素急得跺腳。隊員們手忙腳亂地將兩人送上越野車,那是之前去接桑嘉婆婆的載具。她又一次坐上駕駛座,想掉頭去往升龍船停泊的碼頭。
“去找黃金?!苯獍驳穆曇籼撊酰耙归L夢多?!?/p>
姬懷素沉默了片刻,狠狠踩下油門,越野車一路狂奔向聚落外的密林。楚衡空把上衣撕成布條給自己和解安包扎傷口,普通人此時早已失去意識了,也多虧他們都是升變者,縱使最弱的解安此時也還勉強(qiáng)能行。
“藥效很好,你確實能行?!睔⑹值坏卣f。
“你他媽閉嘴吧?!苯獍沧齑桨l(fā)青,“你剛吃完藥不說話了,我以為你被我毒死了。”
“草?!北M管現(xiàn)在氣氛爛到極點,姬懷素還是沒忍住笑了一聲。楚衡空單手捂著臉無聲發(fā)笑,一笑起來就扯動了傷口,一陣呲牙咧嘴的疼。
解安身上帶著很多草藥,原本是為了測試藥性而帶的“對照組”,沒料到成了新萬靈藥的素材。阿達(dá)里也同樣沒料到這點,他仔細(xì)算計了整場戰(zhàn)斗過程,偏偏沒想到人盡皆知的藥。
“堅持住,快到了?!奔阉卣f。
他們沿破道一路上行,花卉的顏色逐漸多彩,先是有火般濃烈的紅,再有天空般澄澈的藍(lán),而后燦爛的金花領(lǐng)著各色奇珍異草冒出,小山頂部赫然一片花海。放眼沼澤也找不到比這更漂亮的地方了,花海正中佇立著青銅色的教堂,教堂后就是全碧澤區(qū)最豐富的藥草田。
可是藥草田中點綴著一抹金色。那金色舔舐藥草的莖與葉,隨著風(fēng)勢搖曳蹁躚,在田野中盡情舞動。
那是培育熒尸的毒液。污濁生命的光。
他們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遺漏了致命的一點。阿達(dá)里也是個高超的藥師,解安能想到的事情,他也一樣能夠想到。而這就是大巫師的后手,在他死后才將從地獄傳出的,歹毒的嘲笑。
姬懷素奮不顧身地沖入光毒,抓起視野中能看到的任何一株藥草。楚衡空緊跟在她的身后,用觸手拔起那些稍遠(yuǎn)于毒液的植物。他們搶救出的藥材能將車輛的后座塞滿,可終究絕大部分藥物都被光毒淹沒,變成發(fā)光的腐物。
山下人頭涌動,察覺到異狀的人們試圖登山,被隊員們呵斥攔截。楚衡空將那些完好的藥一一遞到解安面前,這時他也急了:“這個是不是?”
“那很普通?!苯獍舱f。
姬懷素翻出另一個怪樣的東西:“這個像娃娃的!”“只是長爛了。”
“我挖出一個很像土豆的?!薄澳蔷褪峭炼埂!?/p>
……
他們把幸存的所有藥草都給解安看了一遍,一無所獲。解安的臉已經(jīng)慘白如紙張,他的血滲透了坐墊的皮革。小山坡上吹著濕熱的風(fēng),花瓣在空中打著轉(zhuǎn)。姬懷素捂著臉,深深吸氣。楚衡空虛弱地靠在車上。
解安掙扎著站起身來下車,他蹣跚著走向毒沼,聲音嘶啞得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