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佩里刻苦寫作的樣子,費伊舉起手帕,擦去一把欣慰的淚水,上回佩里主動翻書發(fā)生在什么時候?似乎是上輩子的事了。
費伊知道佩里性格跳脫不愛學習,可她從來沒放棄過這孩子,她堅信沒有教不好的孩子,只有不會引導的父母。
“能夠見到這孩子努力上進,我已經(jīng)死而無憾了,”費伊對自己說,“不管他寫得怎么樣,哪怕不盡人意,我也要夸上兩句,給他一點兒鼓勵。”
直到佩里拿著寫好的文章站在她面前,她都是這么想的。
“這就寫完了?”費伊略微有些吃驚。
“全寫完了?!迸謇镆荒樀靡?,“喏,看吧?!?/p>
顯而易見,男孩對自己的文采信心百倍。
這讓費伊心中生出一些不切實際的期望:莫非這孩子確實有一些未經(jīng)發(fā)現(xiàn)的才華?
她戴上眼鏡,鄭重地開始閱讀文章。
她的表情逐漸發(fā)生變化。
欣賞完佩里的大作,費伊太太的腦子完全冷靜下來,她沉默了一會兒,用一種和藹的口吻說:“佩里,我想你的天賦大概不在這方面,咱們還是挖掘挖掘你其他方面的才能吧?!?/p>
佩里茫然了兩秒鐘,隨后意識到了這句話的含義,立刻感覺自己被羞辱了。
“你要不要再看看,我覺得自己寫得不錯——真的!”
至少——佩里認為,比莫莉?qū)懙哪峭嬉鈨簭娚弦话俦丁?/p>
莫莉?qū)懙牟贿^是些小女孩之間的恩恩怨怨,實在小家子氣得很,而他寫的才是格局龐大,立意高遠的好文章。
所謂的格局龐大,立意高遠,是指他暢想自己成為一名偉大的救世主,將這個世界從末日中拯救,屆時全世界的人都夸贊他,追捧他。通篇都是諸如此類的白日夢。
費伊認為:不管自己再看多少遍,也無法將一坨狗屎看出花來——確實是狗屎,前言不搭后語,其中充滿了各種各樣令人難以想象的文法錯誤,有些單詞甚至還拼寫錯了。
可佩里堅信自己寫的絕對是篇傳世佳作,只是世人不懂得欣賞而已。
唉,他自艾自憐地想,這也不能怪姑媽,她只是一個普通的鄉(xiāng)下婦女,缺乏鑒賞名篇的眼光。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曲高和寡。真正的大作家總是孤獨的,因為大多數(shù)的俗人跟不上他的思想境界,再好的作品也只能明珠蒙塵。
過去不是常有那種畫家,音樂家,在世時默默無名,一旦死了,立刻就有人將他們捧到神壇上,哪怕一張擦屁股的紙都能賣出金子的價格。
佩里覺得自己大概跟梵高和巴赫差不多,非得等他死了,世人才會發(fā)現(xiàn)他的才華,可惜他年紀輕輕,暫時不想回歸主的懷抱。
這位懷才不遇的大作家感嘆了一下世情,又想起自己那一英鎊來——沒錯,他已將那一英鎊視作囊中之物,只不過寄存在姑媽那里而已。
可他萬萬沒想到,姑媽居然耍賴!
“英鎊,什么英鎊?”
佩里立刻起了警覺心:“你說過要是我能寫出一首詩或者一篇文章,你就愿意給我一英鎊,你不能說話不算數(shù)!”
“我是說了愿意給你一英鎊,”費伊說,“可我要求的是一首不錯的詩或者文章,而你顯然沒達到要求?!?/p>
聽到這話,佩里大呼上當,早知姑媽如此不講信用,他指定不會寫一個字。
嘔心瀝血寫出的文章最終一文不值,佩里心中罵罵咧咧,認為姑媽是個出爾反爾的小人。
自此以后,他就對人類這種生物失去了信任,他發(fā)誓自己不會再受到任何人的誘惑,哪怕給他兩英鎊,他也絕不動心。
斯科敦日報事件引起的寫作熱潮持續(xù)了好一陣子,大多數(shù)孩子除了多了一項來自家長的任務之外,并沒有得到任何額外的好處,好在這股熱潮終究漸漸平息,因為期末考試快到了,主日學校的孩子們都忙著復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