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章（第1頁）

庭院大門處的生物檢測儀光束掃過汐冥全身，并沒有發(fā)出警報。而光線在他腹部多停留的那片刻，也理所當然地被匆忙往前走的警員忽視掉了。

家屬比預想要多，豪華開闊的門廳里或坐或站，居然有上百人。但因為大廳實在太大了，上百人聚在一起仍顯得渺小。

人類不同的信息素味道飄散在空氣中，汐冥不抱希望地感受了一下，結(jié)論仍然是沒有。沒有合適的□□者，甚至沒有合適的獵物。這里幾乎每個人類都看上去孱弱無比，神經(jīng)組織因為接觸了過量的安撫劑而細胞活躍度十分低下那玩意兒能讓人處于某種喜悅輕松的狀態(tài)，哪怕服用者正在被人開膛破肚。赫爾威提的富裕階層人類中有一部分安撫劑成癮，這個大廳里的死者親屬們顯然都屬于這類。

警員對一個端坐在大廳正中，雙眼紅腫的年老alpha道：安息日殯葬公司的高級技術(shù)經(jīng)理汐冥·肖，到了。

汐冥垂下視線，行禮，然后很快跟隨警員向這棟奢華堡壘的深處走去。路上也再度簡單地了解一下本次業(yè)務的相關(guān)信息。

死者是那位老年alpha的oga太太。她在大概三十個標準日前失蹤了。家屬以為她是外出散心，但最后發(fā)現(xiàn)她就死在這棟奢華堡壘的角落。經(jīng)過警員調(diào)查，房間的生物檢測儀和醫(yī)療機器人是被死者本人關(guān)閉的，所以光腦管家一直沒有匯報。她被判定為安定劑zisha。由于家屬強烈要求，警署給殯葬公司的電子通知單上標明的死因是意外死亡，并且出于隱私的考慮，家屬堅決要求避免向更多外人暴露死者目前的樣子，這就是為什么只有汐冥一個人得以被允許進入這里工作。

走廊很長，偌大的房子空蕩蕩的。帶路的警員似乎一直在忍耐什么。汐冥對此倒是并不在意。大部分赫爾威提人都對殯葬師有一些奇怪的排斥，似乎認定了靠近他們是不大吉利的人類的科技發(fā)展水平顯然和人類對某些事的迷信并不相關(guān)。

直到那個封鎖的房間被打開。

暗綠色長纖絨覆蓋的四柱床上，一具高度腐爛的遺體深陷其中。

警員干嘔了一下，飛速捂嘴后退：麻煩您了。

汐冥審視了一下房屋的環(huán)境，遺體顯然并沒有被移動過。他點點頭：交給我吧。門需要關(guān)上。

警員如蒙大赦，立刻照做。

門從身后關(guān)上了。

汐冥走了幾步，房間內(nèi)的無數(shù)蟲蠅嗡地飛起，又在靠近他之前忽然成群轉(zhuǎn)向，在遺體上落了滿滿一層。

汐冥打開了工具箱，取出了生物組織收集器。開始收集這些細小的活物物質(zhì)不滅，它們都曾是死者的一部分。

赫爾威提的人類堅信死者的□□和靈魂的狀態(tài)是緊密相連的。遺體應當完整，潔凈，體面，這樣才能保證靈魂得到安息。所以殯葬師的工作就很重要了尤其是面對這樣的遺體。

工作的第一步是把四散的人體組織收集起來，然后才是利用專業(yè)設備改變這些物質(zhì)的形態(tài)，對遺體進行復原。

這個活兒對于一般的殯葬師來說，聽著容易，做起來很難。人類似乎總是難以擺脫對同類遺骸的恐懼。

大概也是因為這樣，赫爾威提的殯葬師雖然受人尊敬，收入很高，但向來被普通人敬而遠之。只要有選擇，很多人寧愿從事其他待遇更差的工作也不肯做這行。

但汐冥不在意。森羅做這活兒挺合適的，他們足夠耐心細致，不恐懼任何生物的遺體。失去生命的□□在他們看來與沙石沒有分別。而且這份工作讓他對人體的構(gòu)造有了更深入的認識，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能從細胞層面完成擬態(tài)。這意味著只要他不主動改變擬態(tài)，任何生物檢測儀都無法把他鑒定成非人類。他的生存因此獲得了極大的便利。

收集器正在工作，他走到死者身邊，開始檢視殘存的遺體。剛剛伸出手，無數(shù)白蛆就涌了出來，與之相伴的還有一股極其濃烈的氣味。

卵在汐冥腹中躁動起來。身體內(nèi)部突如其來的壓力迫使汐冥彎下腰，神經(jīng)反射般干嘔了一下。

不妙。他想。卵對生物遺骸的排斥變得強烈了，這意味著留給他時間可能不多了。

正常來說，他早就應該停止眼下這種被人類稱為工作的行為，全心全意地去接觸所以可能的□□對象。但赫爾威提的人類社會運行有一套復雜的規(guī)則。以目前他所處的社會等級來說，如果他不工作，他偽造的身份證明就會失效，森羅的身份會馬上暴露。人類無疑會殺死他，而卵在本體死亡后會立刻失去制約發(fā)育成孳生體。

另一個現(xiàn)實狀況是，在長久的搜尋之后，他已經(jīng)意識到以自己當前的能力和對赫爾威提的了解，他所期待的□□對象的出現(xiàn)基本上只能依賴所謂奇跡的發(fā)生。卵的存在不斷提醒他死亡的迫近，它們從物質(zhì)體和意識體雙重層面折磨他，催促他去為它們的降生尋找機會。而在此過程中，他感到自己的活力被不斷蠶食，對生存這件事本身漸漸只剩下極度的疲憊。

有時期盼死亡來臨甚至比期盼奇跡發(fā)生更迫切。

因為死亡來臨意味著一切的結(jié)束。

這確實很矛盾。一方面，他為了自身和卵的生存小心謹慎地適應環(huán)境，盡力遵守著人類社會的規(guī)則；另一方面，理性思考后的結(jié)論讓他感到希望渺茫，十分想就此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