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兩江總督錢明峰,此時(shí)的他穿戴很是親民,身上綢緞的官服換成了布衣,腳上繡紋華麗的靴子也換成了最普通的皂靴,之所以沒穿草鞋,還是為了維持最基本的體面。
不過,顯然錢總督不大在乎體面,剛一坐下,就脫掉了腳上的皂靴,反過來倒掉里面的積水。
“這情況穿皂靴還不如穿草鞋呢,至少透氣,如今我這腳啊,都快漚爛了,味兒也沖。”錢明峰很是不拘小節(jié),不僅拖鞋晾腳,還掏出汗巾一手擦汗,一手搖著草帽給自己扇風(fēng)。
林如海雖做不出這般舉動(dòng),卻也不會(huì)去嘴別人。
哪怕這會(huì)兒錢總督那腳都酸夠勁兒了,他也能面不改色地笑道:“皂靴雖捂腳了些,卻能防止螞蟥吸血,下官這幾日瞧著不少百姓涉水而來,上岸時(shí)腿上總會(huì)帶著幾條螞蟥。”
說到這里,他嘆息一聲,眉宇間染上輕愁,儼然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如今死了這么多百姓,好多尸首還漂浮水中,螞蟥食了死人血,再來叮咬活人,下官害怕要起疫啊。”
錢明峰起初還想笑林如?!俚缹W(xué)’,聽到最后臉色也是變了。
“便是沒有螞蟥,我也是怕起疫啊。”
但凡死了人,沒能及時(shí)處理,都容易出現(xiàn)瘟疫。
江南府富庶,人口也密集,若是在這里出現(xiàn)瘟疫,那可是動(dòng)搖國本的大事,與黃河決堤也差不了多少了。
錢明峰倒也坐得住,哪怕心里驚濤駭浪,面上還是沉著:“江南富庶,百姓密集,咱們還是要早些做準(zhǔn)備才是,至少草藥該先備起來了?!?/p>
“想要囤積草藥何其艱難,咱們沒有門路,又無旨意,那些藥材商又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便是咱們傾家蕩產(chǎn),也救不了多少人?!?/p>
錢明峰說到最后都開始長聲嘆息了。
便是做到兩江總督又是如何,他也有力有不逮的時(shí)候。
“京城可有什么旨意?”林如海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珠。
“災(zāi)情嚴(yán)重,京城的賑災(zāi)款便是下來了,事情還是需要我們?nèi)マk的?!卞X明峰舔了舔唇,幾日的忙碌,他的嘴唇早已干的起皮了:“只是聯(lián)絡(luò)藥材商這件事,本官卻是束手無策?!?/p>
林如海哪里不曉得錢明峰的意思,他是巡鹽御史,正是與商戶打交道最多的人,雖說平常面對的是鹽商,可這商與商之間,總是互通有無的。
他抿了抿嘴,不敢應(yīng)承這句話,而是從懷中掏出水囊,拔掉塞子:“大人喝口水吧?!?/p>
錢明峰也不跟他客氣,接過水囊就豪飲了一口:“如今太上皇的皇極殿,陛下的太和殿,兩方朝會(huì)估計(jì)都在為水患之事憂心,卻也不知這次來的是哪一方的?!?/p>
林如海的堂妹如今正在后宮做貴人,他肯定希望來的是皇帝的人。
到時(shí)候他也能順利成章的靠上去。
要是來的是太上皇的人,那他就要夾起尾巴做人了,至少在堂妹站穩(wěn)腳跟前,他還不適合太跳。
錢明峰悄悄瞥了他一眼,又說道:“我看你在治水方面還算有天賦,怎的卻去了鹽政上面呢?”那可是個(gè)要命的地兒。
說富貴,那位置是真富貴,經(jīng)手的銀兩都是百萬兩起,可也是真危險(xiǎn),死亡率是真的高。
“說來不怕大人笑話,下官……時(shí)運(yùn)不濟(jì)。”林如海笑了笑,倒沒什么不甘,又表了表忠心:“只要能為陛下分憂,便是再苦再難,下官也是甘之如飴?!?/p>
錢明峰笑而不言,又喝了一口水,才將水囊遞回給林如海:“儲(chǔ)水不易,你省著點(diǎn)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