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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戰(zhàn)后余波（第1頁）

伊闕山谷的風還帶著血腥氣，秦軍的戰(zhàn)旗已如獵獵燃燒的火焰，插遍了韓魏聯(lián)軍潰散的營地。白起立馬在尸骸遍地的隘口，玄色披風上濺著暗紅的血點，他身后，是十萬秦軍整齊的陣列——那是剛剛吞噬了二十四萬韓魏銳士的鋼鐵洪流。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染血的青石上，像一道凝固的驚雷。

白起的名字，是從伊闕的血水里撈出來的。

當二十四萬韓魏聯(lián)軍的首級被堆成兩座高丘，當白起的戰(zhàn)報傳到咸陽，秦昭襄王親自到城門口迎接——這是秦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殊榮。“武安君”的封號很快下來，取“以武力安撫天下”之意，可天下人都知道，這兩個字背后，是尸山血海。

他的聲譽不僅僅在秦國鵲起。各國的使臣在酒館里竊竊私語，說白起打仗就像惡鬼附身，總能找到最刁鉆的角度突破防線。有人說他在伊闕之戰(zhàn)前夜，帶著親兵爬上懸崖，在寒風里觀察了三個時辰；有人說他能從敵軍炊煙的方向判斷兵力部署；還有人說他從不留俘虜，是因為怕俘虜浪費糧食——各種傳言越傳越神，到最后，連趙國的孩童哭鬧時，母親只要說一句“白起要來了”，孩子立馬就不敢作聲。

可白起自已似乎毫不在意這些。打完仗回到營中，他總是獨自一人坐在帳里，對著地圖發(fā)呆。有親兵見他半夜還在挑燈看兵書，勸他休息，他只是擺擺手：“韓魏已弱，可趙、楚尚強，若不趁此時機練兵，將來如何東出函谷？”他的案上永遠擺著三樣東西：一塊從伊闕戰(zhàn)場上撿來的青石，一把磨得锃亮的匕首，還有一卷標注著各國地形的地圖。青石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刀痕，那是他計算兵力部署時劃下的；匕首是用來割肉的，他吃飯總是很快，仿佛下一秒就要奔赴戰(zhàn)場；而那卷地圖，早已被他翻得邊角起毛，上面的每一條河流、每一座山脈，都刻在了他的心里。

伊闕一役，韓魏再無抗衡之力。”秦昭襄王對著殿中列侯道：“傳我詔令，白起即日率主力東進，韓之新城、宜陽，魏之河東、安邑，凡目之所及，皆為秦土！”

白起的擴張比狂風掃過荒原還要迅猛。秦軍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先是沿著洛水南下，將韓國西部的城池一座座挑開。新城的守將站在城樓上，望見秦軍推著云梯車逼近，城垛下的護城河還結(jié)著薄冰，冰面卻已被秦軍投石機砸出密密麻麻的窟窿。他想起伊闕戰(zhàn)場上韓軍主將公孫喜被斬首的消息，手中的劍“當啷”落地——那是柄傳了三代的寶劍，此刻卻連握劍的力氣都沒了。三天后，新城城門洞開，秦軍士兵踩著韓軍放下的云梯入城，將韓國的宗廟匾額摘下，換上了秦的玄鳥圖騰。

宜陽的抵抗稍烈些。這座韓國西部門戶囤積了十年糧草，守將是位須發(fā)斑白的老將，他站在城頭，看著秦軍挖開的地道口冒出濃煙，忽然扯開衣襟，露出胸前縱橫的傷疤：“二十年前，我隨先王抗秦于濁澤，那時的秦軍哪有這般兇狠！”話音未落，城墻已在秦軍的沖撞下轟然坍塌，老將被埋在磚石之下時，還死死攥著一塊刻著“韓”字的城磚。

魏國的河東之地更是一觸即潰。安邑的百姓躲在屋里，聽著秦軍甲葉摩擦的聲響從街面滾過，有人偷偷扒著門縫看，只見秦軍士兵正將魏國的糧倉封條撕下，換上“秦”字烙印。曾經(jīng)繁華的鹽池邊，魏人世代晾曬的鹽場被秦軍接管，鹽工們垂著頭，看著秦吏用秦尺丈量土地，用秦權稱量鹽斤——連生活的度量，都要被這虎狼之國改寫了。

秦國的疆域像發(fā)酵的面團般膨脹。從函谷關向東，曾經(jīng)韓魏兩國的土地上，秦人的驛站、戍卒、田官隨處可見。黃河渡口的商船開始改用秦半兩交易，市集上的商販學著說秦地方言，連孩童的童謠里都多了一句：“秦軍來，城門開，韓魏哭，秦旗擺?！?/p>

新鄭的宮殿里，韓釐王望著空蕩蕩的朝堂，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案上的青銅豆里，盛著從伊闕戰(zhàn)場上尋回的公孫喜的頭顱，眼眶空洞地對著他，仿佛在質(zhì)問：為何要與秦國為敵？

韓國的衰落比秋葉凋零還要快。伊闕之戰(zhàn)損失了全國半數(shù)的甲士，剩下的士兵握著生銹的戈矛，連都城新鄭的城墻都無力修繕。秦兵每次越過邊境，韓王都要捧著地圖去求和，從最初割讓一城，到后來一次獻上三城，連王室祭祀用的青銅禮器，都要拿去賄賂秦國的使臣。有一次，韓王想派使者去聯(lián)合趙國，使者剛出城門，就被秦國人截住，砍下的頭顱被掛在新鄭的城門上，旁邊寫著：“韓，秦之郡縣也，何敢與諸侯通？”

大梁的魏昭王則整日在宗廟里焚香，祈求列祖列宗保佑。魏國曾經(jīng)是中原的霸主，魏文侯任用李悝變法，魏武侯開拓河西，魏惠王時龐涓的武卒橫行天下?？扇缃?，河西之地早已歸秦，河東的鹽池成了秦軍的補給站，連都城大梁都暴露在秦軍的兵鋒之下。有大臣建議遷都，魏昭王摸著宗廟梁柱上雕刻的饕餮紋，忽然哭了：“遷到哪里去呢？秦人的鐵蹄，難道還會給魏國留下一寸土地嗎？”

韓魏兩國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秦軍每攻下一地，便要將當?shù)氐膲讯锶デ貒尶嘁?，女子則被分給秦兵為奴。韓國的織工們曾以出產(chǎn)“韓布”聞名天下，如今卻要在秦人的監(jiān)督下，為秦軍縫制鎧甲；魏國的農(nóng)夫們世代耕種的良田，被秦吏重新丈量分配，種出來的糧食半數(shù)要交給秦軍讓軍糧。有個魏國老農(nóng)用枯瘦的手指摳著地里的泥土，喃喃自語：“這土還是原來的土，可種出來的糧食，怎么就成了殺我們子弟的刀槍呢？”

趙國的邯鄲城里，趙惠文王站在城樓上，望著西方的天空，眉頭緊鎖。案上放著韓魏兩國送來的求救信，信紙都被淚水浸得發(fā)皺?！耙陵I之戰(zhàn)，韓魏敗得這么慘，”他對平原君趙勝說，“下一個，會不會是趙國？”

平原君剛從楚國回來，帶回的消息并不樂觀。楚頃襄王雖然口頭上答應聯(lián)合抗秦，可楚國的軍隊卻遲遲不動——他們還在觀望，想看看秦國下一步會把刀揮向誰?！案鲊寂铝?，”平原君嘆了口氣，“白起的名聲太嚇人，誰都不想先惹秦國?！?/p>

燕國的薊城更是一片恐慌。燕王噲召集群臣商議，有人建議送去美女和良馬討好秦國，有人主張加固長城防備秦軍突襲，吵了半天也沒個結(jié)果。最后還是上卿蘇秦站出來：“秦國如虎，韓魏如羊，羊已被食，虎必噬狼。如今唯有趙、楚、燕、齊聯(lián)合，方能抵擋住秦軍的攻勢?！?/p>

可合縱談何容易。齊國的臨淄城依舊歌舞升平，齊湣王正忙著攻打宋國，根本沒把秦國放在眼里；楚國的大臣們分成兩派，一派主張親秦，一派主張抗秦，爭論得面紅耳赤；連最應該警惕秦國的韓魏，也因為國力衰弱，只能在秦趙之間搖擺。

各國的使臣在邯鄲秘密會面時，氣氛總是很微妙。韓國的使者低著頭，不敢看趙國的眼睛——他們剛剛又割了一座城給秦國；魏國的使者則反復強調(diào)魏國的難處，說軍隊連糧草都湊不齊；趙國的使者拍著桌子，怒斥各國不肯真心合作，可話里話外，也在盤算著趙國能從中得到多少好處。

只有在夜深人靜時，這些使者才會露出真實的恐懼。他們會湊在一起，壓低聲音談論白起的戰(zhàn)術，猜測秦軍的動向，仿佛只要聲音大一點，就會被秦國的密探聽到。有一次，趙國使者讓了個噩夢，夢見白起的大軍攻破了邯鄲，醒來時冷汗?jié)裢噶艘卤常眍^下的匕首，忽然明白：這天下的安寧，早已系在那個秦國將軍的一念之間。

伊闕的硝煙漸漸散去，可它掀起的余波，卻在中原大地上久久回蕩。秦國的鐵蹄踏碎了韓魏的尊嚴，白起的名字成了各國君主的噩夢，而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這戰(zhàn)后的余波中悄然醞釀——那是秦國與天下諸侯的終極對決，是注定要改寫華夏命運的血與火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