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休息時,齊笑笑看著叼著水瓶吸管且雙目無神的魏搖芙,不由擔憂道:“你還在想成導的話嗎?”仿佛神被人剝離了身體的魏搖芙緩慢地搖了搖腦袋。
魏搖芙的回應搭上她的表情,以齊笑笑的視角出發(fā)是不可信的,她拍怕魏搖芙的肩膀鼓勵道:“不要在意啦,你看,最后成導不還是認可了你嘛;而且,其他的老戲骨也是認可你的呀。
”仿佛只剩下軀殼的魏搖芙還在搖頭。
站在距魏搖芙幾步遠的地方,池憐闕見此情形不由得蹙眉。
偏偏還有個喜歡在他身邊煽風點火的,而且這煽風點火的人還沒半點自知之明——張銘憐憫地看著魏搖芙,嘆一口氣后縮回視線,嗟嘆道:“成導真是辣手摧花,換做是我,光是看著她這張臉就什么氣都沒了。
看看這被摧得可憐的小花,我有種預感,未來半個月我可能都可以看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一聲嘖不耐地滾出口,池憐闕驀地動身走去了魏搖芙身旁,低眸睞著樹懶般極慢地抬頭的人,觸及那雙空濛濛的眼睛,他冷聲道:“你也是拍過一部劇的人了,是在前一個組里過得太順了么?連一句批評都承受不了?你認為成導當時批你的話批得有錯么?說你是讓角色活過來不假,但你怎么確定活過來的是角色而不是你的過度延伸?演員需要靈機一動,同時也忌諱靈機一動。
”一連串的攻訐仿若沒有盡頭,池憐闕仍在繼續(xù):“成導有句話說得很對,你是個演員,你是服務劇本的人,而不是本末倒置讓劇本來服務你;劇組不是你發(fā)揮奇思妙想的地方,你要是靈感多得放不下就躺床上去做個夢。
你最好盡快把你的狀態(tài)調(diào)整好,你的時間浪費多少是你的事,不要耽誤劇組其他人的時間,也不要拖拉拍攝進度。
如果你影響到了成品質(zhì)量,我會建議成導及時止損。
”一席話可謂是相當?shù)臒o情,聽得齊笑笑險些跳起來跟他吵一架,但那句“你以為你是誰啊”還是死在了她的嘴巴里。
一來,她肩負著李雅楠施以的重任,得在照顧好魏搖芙的同時不讓她有黑料流出;如果她現(xiàn)在跳起來跟池憐闕吵一架,怕就怕有心人記錄下來,她要擔上一個狗仗人勢的名號,還把魏搖芙一起拖下水。
二來,這句話的確沒辦法對池憐闕說出口——齊笑笑篤定他有把魏搖芙給換了的權力;再者,人家是誰?人家五歲進圈,戲齡二十年,十七歲就成了影帝。
但當她挫敗地看向被責難的人時,卻發(fā)現(xiàn)——對方如同受虐狂得了賞,原先無神的眼變得锃亮,定定地望著施虐的人。
而后,齊笑笑聽見了使自己如置幻夢中的三個字——“受教了。
”不是,這受益匪淺的論調(diào)是怎么回事?其實魏搖芙并沒有像他們聯(lián)想的那么喪氣頹然,她才不會把自己困在被批評的一隅之地里。
在池憐闕離開后,齊笑笑言表疑問,魏搖芙則聳聳肩道:“我剛剛只是在腦袋里想,如果我是角色本身,我應該會有哪些反應,我待會兒又該如何繼續(xù)表現(xiàn)。
但是我又陷入了一個新的問題里,那就是,我所想到的角色‘應該有的反應’真的是應該的嗎?那真的不是我自己過度延伸出來的嗎?”她嫣然綻笑,偏過臉迎上瞠目結(jié)舌了的齊笑笑的目光,語氣輕快:“但剛剛我就被點醒啦。
成導和池憐闕說的都沒錯,我是個演員,不是個創(chuàng)作者,我的首要任務應該是去把角色演好,揣摩角色的心理是必要的,但在開演之前就去思考角色會有的表現(xiàn)反而是為時過早的延伸。
”“池憐闕剛剛問我該如何確定活過來的是角色,我已經(jīng)想到答案了。
”魏搖芙撐著大腿站起身,忻然在臉譜中流淌,她的目光停落去目前無人的內(nèi)景拍攝場,氣力鏗鏘:“當我演繹她演繹到入戲的時候,我下意識想做出的反應,就是角色活過來時的表現(xiàn)。
”她的聲音說不上多大,但有力地傳出來,進了在場的每一個不耳背的人的耳腔里。
若有若無的視線往魏搖芙身上拂,成林不著痕跡地撣去了一眼,再低下頭時發(fā)出了聲僅有氣音的笑,旋即他拔開嗓子喊道:“都準備一下,我們繼續(xù)!”這一繼續(xù)就繼續(xù)到了宵分之時,孟澧和張書源早已離開,作為男主角的池憐闕還剩幾個鏡頭,但魏搖芙已得了離開的準許。
換回常服,魏搖芙拍戲時的抖擻精神一掃而空,剩下的只有疲頓。
她拖帶著如注水泥的軀體跟著齊笑笑離開片場,離開前,眼睛有自己的主意似的,不自禁地就往仍在拍攝中的池憐闕身上瞄去。
云鎮(zhèn)的秋有南方秋季的調(diào)性,不比北方的攻擊性,還停留在涼爽的世界內(nèi)——但在涼爽的世界里只穿著件工字背心也還是會冷的。
拍完一個鏡頭,池憐闕走去導演身邊,圍上來的幾個人不知商量了什么,適才的鏡頭又被重新拍攝。
魏搖芙拖回自己的視線,她把被風刮涼了的手揣進口袋里,微埋著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