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務室的白墻被太陽曬得暖融融的,陳建軍將推拿床的藍布單捋得平平整整,抬頭看向張主任時,目光在她微駝的背上頓了頓。
“張姐,趴好吧?!彼噶酥复惭兀Z氣平穩(wěn),“不過推拿這事兒得避嫌,您去叫個女通事來讓個見證?!?/p>
張主任正解著工裝外套的扣子,聞言“嗤”地笑出聲,紅指甲在領(lǐng)口劃了道弧線:“小陳你這孩子,還講究起這個了?咱們廠誰不知道我張桂芬是出了名的敞亮人。”話雖這么說,她還是轉(zhuǎn)身往門外走,嗓門亮得能穿透走廊,“小程!程開顏!到醫(yī)務室來一趟!”
程開顏抱著文件夾匆匆趕來時,臉頰還帶著跑出來的紅暈。她是廠辦公室的文書,平時說話細聲細氣,此刻攥著文件夾的手指都泛白了:“張主任,您找我?”
“幫我盯著點?!睆堉魅闻牧伺乃母觳?,大大咧咧地趴在推拿床上,“小陳醫(yī)生說怕人說閑話,你就在這兒坐著,看看他是不是真有傳說中那么神?!?/p>
程開顏這才注意到陳建軍。他今天穿了件干凈的白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比廠里的搪瓷缸還白。晨光透過窗欞落在他肩上,給那身熨帖的衣料鍍了層金邊。她慌忙低下頭,視線落在自已的布鞋尖上,心跳卻像被人敲著小鼓。
陳建軍的手掌覆上張主任腰椎時,程開顏緊張得差點把文件夾捏變形。他的動作很輕,指尖先是在腰肌上輕輕按揉,像是在丈量什么,隨即力道漸深,帶著種奇異的韻律。
“嗯……”張主任突然低吟一聲,尾音拖得有些長。
程開顏的臉“騰”地紅透了,連耳根都燒得滾燙。她慌忙抬頭看窗外,假裝研究那棵老槐樹的枝椏,耳朵卻不由自主地豎起來。醫(yī)務室里靜悄悄的,只有陳建軍沉穩(wěn)的呼吸聲,還有張主任偶爾發(fā)出的舒嘆。
“張姐,放松。”陳建軍的聲音帶著種安撫人的力量,“您這第三節(jié)腰椎有點錯位,是長期坐辦公室彎腰記賬弄的?!?/p>
他的拇指按在某個穴位上,突然稍一用力。只聽“咔嚓”一聲輕響,像是什么東西歸位了,張主任猛地挺直腰桿,驚訝地睜大了眼:“欸?不疼了!”她活動著脖子,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小陳,你這手絕了!比我在市中醫(yī)院找的老專家還厲害!你這醫(yī)術(shù)到底是哪學的?”
“祖?zhèn)鞯??!标惤ㄜ姵槌黾埥聿亮瞬潦郑Z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他轉(zhuǎn)頭看向程開顏,目光落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程通志,你要不要也試試?”
“我……我沒病?!背涕_顏結(jié)結(jié)巴巴地擺手,手心都出汗了。她哪敢讓陳醫(yī)生碰自已,光是想想就覺得臉頰發(fā)燙。
陳建軍卻從抽屜里拿出支葡萄糖口服液,藍盈盈的液l在玻璃瓶里晃了晃:“看你臉色不太好,像是低血糖。每天喝一支,能緩過來。”
程開顏接過口服液,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玻璃瓶上還帶著他掌心的溫度,暖乎乎的,順著指尖一直傳到心里。
下班后的家屬院飄著飯菜香,陳建軍剛走到自家院門口,就被個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雷東寶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工裝,黝黑的臉上堆著笑,手里還攥著個皺巴巴的煙盒:“陳醫(yī)生,等你半天了!”
“雷師傅有事?”陳建軍側(cè)身讓他進來,院里堆著剛運回來的耐火磚,是準備改造廚房用的。
“聽說你會修龍門吊?”雷東寶搓著手,眼睛亮晶晶的,“上午宋處長跟我念叨,說三號碼頭那臺老掉牙的設備,被你擺弄兩下就跟新的一樣。你看能不能……教我兩招?”
陳建軍踢了踢腳邊的磚塊,嘴角彎起個狡黠的弧度:“教你也行,學費是明天來幫我搬磚。”
“這有啥難的!”雷東寶拍著胸脯,嗓門震得院墻上的麻雀都飛了,“我明天帶三個徒弟來,保證給你把院子收拾得利利索索!”
第二天一早,雷東寶果然帶著人來了。程開顏也抱著個布包過來,說是張主任讓她送點工具。陳建軍正指揮著往墻上釘輕鋼龍骨,那銀灰色的材料輕得驚人,卻比廠里的角鋼還結(jié)實。
“這是啥材料?”宋運輝推了推眼鏡,手指在龍骨上敲了敲,“看著像是美國去年剛出的特種鋼材,咱們廠申請了三次都沒批下來。”
陳建軍讓了個噤聲的手勢,眼角的余光瞥見程開顏正蹲在角落,用小刷子清理磚縫里的灰塵。陽光落在她發(fā)頂,碎發(fā)被照得像鍍了層金:“商業(yè)機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