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位可敬的牧師現(xiàn)在還站在人類一邊,他正在用自己最后的虔誠信念以及至純至圣的靈魂來對抗源自“世界深處”的呼喊,但這種堅持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那熏香爐中冒出來的紫黑色煙霧便是污染已經(jīng)突破禱告的明證。
一旦牧師倒下,這艘船上每一個清醒的心智都有可能變成一扇通往幽邃深海,甚至通往亞空間的大門。
“船長!”
大副的聲音再次從旁邊傳來,勞倫斯打斷了他,這位人到中年的船長此刻臉上滿是決然:“暫時關(guān)閉圣徽道標,我們沉入靈界!”
大副瞬間目瞪口呆,這個在海上討了半輩子生活的男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船長?!”
“沉入靈界——這樣至少在十分鐘內(nèi),我們能躲過邊境坍塌最兇猛的一波沖擊,而牧師也有機會緩過來,”勞倫斯卻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再次下令,只是這次多了兩句解釋,“執(zhí)行我的命令?!?/p>
大副張了張嘴,似乎還想再說些什么,但緊接著他便一咬牙:“您是船長!”
船員開始飛快地執(zhí)行來自船長的命令,親自掌舵的勞倫斯則深深吸了口氣,位于船艙深處的圣徽道標正在漸漸熄滅,他能感覺到那道籠罩在白橡木號周圍的無形保護力場正在快速削弱,而失去了圣物的保護,這艘船正一點點沉入現(xiàn)實與幽邃深海中間的“靈界”夾層里面。
周圍的海面上出現(xiàn)了薄霧,海水也在漸漸染黑。
這很危險,但在歷史上,并非沒有艦船從靈界狀態(tài)重返人間——作為探險家協(xié)會的一員,他也曾無數(shù)次翻閱過這方面的典籍,以及由幸存者書寫的各種各樣的“求生指南”。
還能糟到哪一步呢?他只需要讓白橡木號在靈界邊緣躲一波風暴,然后借助先進的蒸汽輪機輸出的澎湃動力進行一次驚險的“靈界漂移”,如果運氣仍然眷顧自己,他就能帶領(lǐng)自己的船員們重返人間。
然后趕緊把貨倉里那該死的“異常099”交到普蘭德城邦的執(zhí)政官手上,從此以后這輩子都不再蹚當局的渾水了。
不會更糟了。
勞倫斯如此寬慰著自己。
然后他就看到遠處驟然變得漆黑的海面上突兀地浮現(xiàn)出了一艘比白橡木號足足大一圈的三桅帆船,帶著某種一往無前的氣勢,劃過一道驚心動魄的弧線,劈頭蓋臉地撞了過來……
勞倫斯船長木然注視著前方。
“……艸?!?/p>
交錯
那龐大的陰影碾壓而至,白橡木號上的每一個人都看到了這足以令他們銘記一生的瞬間。
那是看上去古老而充滿威儀的三桅戰(zhàn)船——在這個蒸汽船已經(jīng)不再稀奇的年代,那從濃霧中浮現(xiàn)的風帆戰(zhàn)船古老的仿佛從一個世紀前的油畫中走出來一般,它的桅桿高聳,船舷陡峭,漆黑的木質(zhì)船殼上燃燒著亡魂般的綠色火光,巨大的帆在虛無中鼓動起來,帆上凝聚著嘶吼的幻象與層層烈焰——此等場景,哪怕是在可怕的無垠海上,也只有最恐怖的海難傳說中才會出現(xiàn)。
“要撞上了?。?!”
有船員大聲驚呼起來,這些在海上討生活的,以勇悍粗魯出名的人在面對一艘如此龐然大物的時候也不免會失了方寸,他們呼喊著,奔跑著,有的嘗試在甲板上尋找躲避之處,有的抓緊了身邊一切可以固定自身的東西,更有甚者直接在顛簸與風浪中跪了下來,以前所未有的虔誠之心祈禱并念誦著風暴女神葛莫娜或死亡主宰巴托克的名字。
在這無垠海上,眾神的賜福已然衰微,但唯有這兩位正神的力量仍舊可以平等地注視所有子民。
但并非所有船員都失去了冷靜,船上的大副第一時間把目光投向了他最信賴的船長,他知道,在無垠海上航行危機四伏,而經(jīng)驗豐富的船長永遠是能夠決定全船命運的關(guān)鍵,勞倫斯踏足大海已有三十多年,這位年過半百的老船長或許已經(jīng)不像年輕時那么強壯,但他在這片汪洋上存活下來的經(jīng)驗或許還能為所有人求得一線生機。
那艘從濃霧中浮現(xiàn)出來的艦船明顯不像是正常航行在現(xiàn)實世界的船只,而更像是從靈界或“更深處”冒出來的什么東西,如果那是某種超凡異象,那么或許反而可以用某種超凡的力量來與之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