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山雨欲來,悶雷滾得像萬面戰(zhàn)鼓。九霄宗主峰燈火通明,卻照不透祭壇上那條深不見底的影子。云昭被玄鐵鏈捆成“大”字,腕上皮肉翻卷,血順指尖滴落,在青石上暈開一朵朵細小的紅蓮。她低頭笑了一聲,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合時宜的輕快——像逛窯子的公子哥,像賭桌上最后一枚籌碼還沒推出去的醉漢。 “快點吧,我趕著投胎?!彼а?,目光掠過臺下密密麻麻的通門,最后停在百里荊臉上,“再磨蹭,雨下來,血就沖淡了,你們還怎么畫祭陣?” 百里荊端著溫雅的笑,雪衣無塵,手里托著一只鎏金盤。盤上躺著一塊灰白骨頭,邊緣被磨得發(fā)亮——云昭她娘留下的最后一塊遺骨。半月前,這塊骨頭還掛在云昭脖子,陪她煉丹、打架、半夜翻窗偷師尊的劍譜;此刻,它成了“贓物”,被說成“竊運蓮芯的罪證”?! 霸普?,莫急。”百里荊聲音輕緩,像給哭鬧的孩子講故事,“九霄氣運蓮因你娘偷盜而枯萎,母債女償,天公地道。只要你在三日內重煉蓮芯,讓枯蓮再開,自可洗清罪孽,遺骨亦得安葬。若煉不成——”他指尖一點,骨頭化作齏粉,簌簌落進丹爐,“你便下去陪你娘,順便給宗門當花肥?!薄 ∨_下長老齊誦:“大義滅親!”聲音整齊得像提前排演過。人群里,云綾抱臂冷笑,眼底閃著快意:野種,你也有今天?! ±坠馀?,照亮云昭的臉。那是一張尚帶嬰兒肥的臉,嘴角卻掛著老賭徒式的瘋笑:“師叔,說完了?我補充一句——三日后蓮開,我要你們排隊給我磕響頭,少一個,我炸一座峰,聽懂沒?” 話音落地,人群炸鍋?! 八赖脚R頭還嘴硬!” “野種就是野種,不知悔改!” 石子、菜葉、臭雞蛋雨點般砸向祭壇。云昭偏頭躲,額角還是被磕破,血順著睫毛滴進眼睛,世界頓時一片猩紅。她笑得更大聲,露出兩顆小虎牙,像慶祝什么節(jié)日?! “倮锴G微抬手,喧鬧瞬間安靜。他俯視云昭,眼底藏著貓戲老鼠的興味:“好,你若煉成,當眾叩首又何妨?可你若煉不成……”指間靈力一吐,鐵鏈驟然收緊,骨頭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我會讓你娘的最后一寸灰,都隨風消散?!薄 ≡普蜒矍耙缓?,差點昏死。疼痛卻讓她興奮——她需要這種痛,像需要爐底火,提醒自已還活著,還欠著債。她欠娘一個公道,欠自已一個翻盤,欠百里荊一場萬劫不復?! 俺山弧!彼鲆豢谘?,正好濺在百里荊雪白的靴尖,“三日后,蓮不開,我自挖金丹給你當泡酒料。” 鐵鏈松了,她像破布被扔回祭壇中央。雨終于落下,冰冷刺骨,卻澆不滅她胸腔里那團火。她在心里掰著指頭數(shù): ——七十二時辰?! 枰徎辍⒘顒?、活人精血?! 徎瓯话倮锴G捏碎,令劍在社恐師尊劍陣里,活人精血……她摸摸自已腕子,夠放兩大碗?! ∮昴恢校ь^看向人群外緣。那里,墨臨淵撐著一把舊紙傘,傘骨微顫。他站得太遠,沒人注意他指節(jié)泛青,傘面被雨砸出密密麻麻的坑。四目相對,云昭用口型無聲說:“師尊,三日后,替我收尸,還是替我收天下——你選?!薄 ∧R淵的唇動了動,終究什么也沒說,只把傘往后藏了藏,露出腰間那把從不離身的斷劍。劍身缺處,正嵌著半朵暗金色的蓮影,像被歲月遺忘的火種?! ≡普咽栈啬抗猓雒嫣善?,任雨水沖刷血污。閃電再次劈下,她忽然大笑,笑聲混著雷聲滾過山谷,震得人心口發(fā)顫?! 皝戆桑呤r辰,賭命——” “賭我云昭,能不能把這天道翻個面!” 鐵鏈嘩啦作響,像為她鼓掌。人群散去,祭壇只剩雨聲、血味、和她越來越亮的眼睛。目標刻在骨縫,再沒誰能抹掉—— 三日內,蓮不開,她死;蓮開,她要讓整座宗門跪在她腳下,喊她祖宗?! ∮暌孤L,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