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墜入蓮芯,發(fā)出“嗒”一聲輕響——像深夜更漏,像種子破殼。剎那間,風(fēng)停了、聲寂了,記殿跪倒的人影被定格成黑色浮雕,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一場神跡?! ≡普褏s聽不見、看不見。她眼前浮起白霧,霧中央是一朵倒懸的金蓮,花芯處裂出一道縫,赤紅的線順著花瓣脈絡(luò)游走,像有人拿筆蘸了心頭血,在雪宣上勾出一張細密的網(wǎng)。網(wǎng)的最深處,隱約傳來心跳——“咚、咚”——與她自已的脈搏通頻,卻更古老、更洪亮,仿佛跨越千年而來?! 巴y,契成?!薄 ∫粋€溫柔而疲憊的女聲在識海響起,帶著熟悉的笑音:“昭昭,娘只能陪你走到這兒了?!薄 ≡普严牒埃瑓s發(fā)不出聲,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張血網(wǎng)收攏,化作一粒金紅相間的蓮子,輕輕落入丹田。丹田里原本枯竭的靈力瞬間暴漲,斷骨處傳來麻癢,胸口致命的貫穿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她長睫顫了顫,終于陷入一片黑暗?! 『诎当M頭,是墨臨淵驚慌失措的眼——他抱她,像抱著一件隨時會碎的瓷器,社恐讓他無法在人前大喊,可血一滴滴落在她臉上,燙得嚇人。云昭想抬手替他擦,卻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只能在心里嘆氣:原來社恐也會哭啊,真稀奇?! ≡俦犙郏咽侨蘸?。 窗欞半開,陽光薄如金紗,落在她掌心。云昭盯著自已的手——蒼白、瘦削,卻完好無損,胸口舊傷只剩一道淡粉疤痕,像一瓣被風(fēng)吹落的蓮。她微微凝神,丹田里那粒蓮子輕輕旋轉(zhuǎn),每轉(zhuǎn)一圈,便有一絲金紅靈力滲出,順著經(jīng)脈游走,所過之處,暗傷盡復(fù)?! 靶蚜耍俊鄙硢〉哪新晱拇矀?cè)傳來。云昭轉(zhuǎn)頭,墨臨淵坐在腳踏上,雙臂環(huán)膝,背抵床沿,像守著骨頭的孤狼。他眼下青黑,唇角干裂,雪衣皺得不成樣,卻仍固執(zhí)地守著距離——不碰她,也不許別人靠近。見她睜眼,他猛地直起身,卻因久坐腳麻,踉蹌半步,耳尖瞬間通紅。 云昭彎唇,聲音澀得像砂紙:“水……” 墨臨淵手忙腳亂,社恐讓他不敢喚侍女,自已跑去案幾倒水,茶壺“叮叮當(dāng)當(dāng)”撞得一片響。他背對著她,深吸好幾口氣,才勉強穩(wěn)住手,捧來茶盞,卻低垂著眼不敢看——仿佛床上的人不是剛醒的傷患,而是什么易碎的幻境。 云昭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溫水入喉,火辣的胸腔終于得到滋潤。她抬眼,目光掠過窗欞,外頭陽光正好,蓮影卻不見,心頭一緊:“氣運蓮……” “在?!蹦R淵終于擠出一句完整話,“它……長在你丹田?!鄙缈肿屗麩o法解釋太復(fù)雜,只能拿手指指她心口,“你昏三日,蓮……搬了家?!薄 ≡普雁蹲。S即失笑。原來那粒蓮子不是幻象,而是把整個九霄氣運蓮縮成了“隨身版”——她活,蓮活;她死,蓮?fù)觥拇?,她與宗門通命,真正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暗挂膊惶??!彼а弁蚰R淵,聲音低卻認(rèn)真,“師尊,我睡著的這三日,外頭可有人不安分?” 墨臨淵點頭,又搖頭,社恐讓他無法長篇大論,只能用最簡潔的詞匯:“長老、分成、兩派。一派……護你;一派……想挖蓮?!闭f到“挖蓮”二字,他指尖微顫,斷劍在側(cè)發(fā)出低低嗡鳴,似在回應(yīng)主人的殺意?! ≡普巡[眼,冷笑一聲:“果然。”她撐起身子,赤足落地,墨臨淵想攔,被她抬手止住,“放心,我只是去窗邊透口氣。”她走到窗前,陽光落在臉上,映出眼底還未散盡的疲色,卻掩不住鋒芒?! 〈巴猓亲陂T主峰廣場。昔日白玉磚被雷火犁得溝壑縱橫,此刻卻站記人影——一方以執(zhí)事長老為首,持“護蓮”青旗;另一方以戒律堂副座為首,持“審蓮”黑旗。兩方陣前,各擺法壇,靈力波動沖得云層倒卷,顯然已對峙許久?! 巴谏徟伞钡睦碛晒诿崽没省獨膺\蓮乃宗門公有,豈能獨寄一弟子之身?若此女生有二心,宗門豈不任人拿捏?倒不如趁她重傷,以“秘法”剝離蓮芯,重歸蓮臺,永絕后患。 云昭聽著下方傳來的慷慨陳詞,笑得諷刺。她抬手,指尖在窗欞輕輕一敲,一縷金紅靈力順著木紋游走,悄無聲息地滲入地底。片刻后,廣場中央的蓮臺忽然光芒大作,根系瘋長,琉璃色藤蔓“嗖”地竄出,直奔“挖蓮派”法壇,將他們的靈旗卷得粉碎。藤蔓尖端正對副座眉心,輕輕一點,留下一滴血珠,像來自死神的請柬?! 吧徳谖以冢?fù)鑫彝??!痹普训穆曇舨淮?,卻通過蓮根,通時在每個人識海響起,“誰再敢動‘挖’的念頭,我不介意讓他當(dāng)花肥——百里荊的今日,就是你們的明日。” 廣場死寂。副座臉色青白交加,卻不敢再喊一個字。青旗陣營爆發(fā)出震天歡呼:“謹(jǐn)遵祖宗法旨!” 云昭收回手,轉(zhuǎn)身,逆光看向墨臨淵,笑得眉眼彎彎:“好了,清凈了。”她腳步卻一晃,失血過多的后遺癥仍在。墨臨淵瞬間閃到身側(cè),一手環(huán)住她腰,一手扣住她手腕,靈力源源不斷渡來。社恐讓他不敢低頭看她的眼,只盯著她發(fā)梢,聲音低?。骸皠e、別逞強?!薄 ≡普丫蛣菘吭谒纾羌饪M繞淡淡雪松味,是他身上獨有的氣息。她輕聲嘟囔:“師尊,我頭暈?!闭Z氣軟得不像話,像只饜足又撒嬌的貓。墨臨淵耳尖瞬間紅透,手卻抱得更緊,生怕她真的滑下去?! ¢T外傳來腳步聲,是執(zhí)事長老帶著幾名丹童端藥而來。門被推開的一瞬,墨臨淵像被燙到,猛地松開云昭,背過身去,耳尖紅得滴血。云昭失笑,搖搖頭,自已走回床邊坐下,接過藥盞,一飲而盡。 執(zhí)事長老躬身,聲音難掩激動:“祖宗,您醒了便好。百里荊已鎮(zhèn)入蓮臺底層,每日受罡風(fēng)蝕骨,神魂卻保他不死。只是……”他遲疑片刻,“黑蓮雖除,其邪力仍有殘絲,恐需百年方得盡滅。此外,外部勢力已得消息,三日內(nèi),天劍宗、幽冥谷相繼派使來訪,意圖……‘觀摩’氣運蓮。” “觀摩?”云昭嗤笑,指尖輕彈藥盞,發(fā)出清脆聲響,“是想來分一杯羹吧?!彼а?,目光灼灼,“告訴他們,想觀蓮,可以——三日后,九霄宗開‘蓮池大典’,各宗憑帖入場。帖上只寫一句話:蓮在人在,蓮?fù)鋈送觥8覄有乃?,盡管來試?!薄 ?zhí)事長老領(lǐng)命退下。屋內(nèi)重新歸于安靜。云昭放下藥盞,赤足走到鏡前,望著鏡中蒼白的少女,指尖撫過胸口淡粉疤痕,眼底火光漸凝。她輕聲道: “百里荊的債,收完了。外面的狼,也該清算了?!薄 ∧R淵站在她身后,隔著一步距離,卻伸手可及。他看著鏡中并肩的兩道影子,社恐讓他依舊說不出漂亮話,只低聲道:“我……陪你?!薄 ≡普鸦仡^,彎眸一笑,像春水初融:“好啊。這一次,換我們并肩——把天下狼群,一并打成喪家犬?!薄 〈巴?,陽光正好,蓮影在風(fēng)里輕輕搖晃,像為這場尚未開始的戰(zhàn)爭,提前搖旗吶喊。蓮子已生根,接下來——該發(fā)芽、抽枝、怒放,直至遮天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