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夏,神木市郊區(qū)小北鎮(zhèn)尤家村。
銹蝕的鐵皮街牌在咸濕的海風(fēng)中來回搖晃,“蒼天猶渾”四個紅漆字斑駁得像是干涸的血跡。
七歲的尤天渾踮腳摸過牌面,掌心卻沾了一層鐵腥味的紅銹。
“天渾,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嗎?”
廖云舒彎腰給他系好上衣的紐扣,口中溫柔地說道:
“你爸他總說什么頭頂上這片天從來都是渾濁的,人唯有靠自己才能活,所以才給你取了這么一個奇怪的名字。”
尤天渾沉默片晌,忽然問道:“爸爸說明天要去市區(qū)做一筆大買賣,然后我們家就會變得有錢了,這是真的嗎?”
廖云舒怔了一下,嘴角擠出一絲微笑:“會的,我們家……會好起來的?!?/p>
……
1980年春,尤家老厝。
“喂喂喂,聽說志明他們家要搬去市區(qū)了,那小子居然真的掙到錢了!”
“媽的,能去市區(qū)真好?。]想到倒賣些進口的二手衣居然也能發(fā)財……”
在鄰居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和語聲中,尤志明催促妻兒趕快下樓,臉上盡是春風(fēng)得意。
……
1981年夏,尤家新房。
“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幾何,吃酒配燒鵝!”
尤志明醉醺醺踹開鐵門,公文包里抖落出成捆的鈔票。
“云舒!給老子燙酒!”他脖頸上掛著金鏈子,腕表磕在廖云舒端來的搪瓷缸上,叮的一聲濺出滾燙的酒液。
廖云舒默默擦去手背燙出的水泡時,尤天渾正躲在門縫后數(shù)錢。
父親說要給他買一套高檔畫具,可那些鈔票最后卻變成了舞廳霓虹燈下的口紅印。
……
1982年春,神木賭場后巷。
砰!
鋼棍砸碎膝蓋骨的聲音像斧頭劈開了柴火。
尤天渾蜷縮在賭場后巷的泔水桶旁,看著穿豹紋短裙的女人踩滅煙頭:“你他媽是個什么玩意,敢碰強哥的馬子?廢了他!”
尤志明的慘叫聲卡在喉嚨里,戛然而止。
輪椅碾過家門口那道木檻時,廖云舒正在當(dāng)鋪典當(dāng)最后那對翡翠耳環(huán)——那是她母親給的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