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5章 不請自來的關(guān)心（第1頁）

周三上午的陽光帶著點秋末的清透，斜斜地穿過養(yǎng)老院走廊的玻璃窗，在水磨石地面上投下長長的光斑。許安踩著這些光斑往前走，皮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被走廊吸走了大半，只剩下輕輕的回響。

走廊兩側(cè)的藤椅上坐著幾位老人，張大爺正戴著老花鏡看報紙，手指在l育版上慢慢滑動；李奶奶和王奶奶湊在一起，低聲說著什么，時不時發(fā)出細(xì)碎的笑聲，像撒了把碎糖。護(hù)工小陳端著托盤從對面走來，看到他時微微欠身：“許總早。”托盤里的保溫杯冒著白汽，是剛沏好的菊花茶。

許安點點頭，目光掃過墻上的護(hù)理表。這是他投資的第三家養(yǎng)老院，從選址到裝修都親自盯著，倒不是圖多大利潤，只是當(dāng)年母親走得早，他總覺得這些頭發(fā)花白的老人，身上都帶著點長輩的影子。

護(hù)理站在走廊盡頭，白色的柜臺后，趙雅正低頭寫著什么。她是這里的護(hù)士長，跟著許安干了五年，讓事仔細(xì)，臉上總帶著溫和的笑。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手里的鋼筆還停在記錄本上：“許總來了。”

“今天怎么樣？”許安走到柜臺前，指尖輕輕敲了敲臺面。臺面上擺著個搪瓷杯，印著“勞動模范”四個字，是趙雅女兒學(xué)校發(fā)的，她總說“喝水特別香”。

“都挺好的，”趙雅翻開記錄本，聲音放得很輕，“張阿姨今天精神頭足，早上陳師傅推她去花園轉(zhuǎn)了圈，回來還吃了半碗小米粥，比昨天多吃了兩口?！?/p>

許安“嗯”了一聲。張阿姨是林汐的外婆，去年冬天被接來這里的，剛來時總坐著發(fā)呆，眼睛里沒什么光。林汐幾乎每周都來，帶著老太太愛吃的桂花糕，陪著曬太陽，說學(xué)校里的趣事，漸漸地，張阿姨臉上的笑才多了起來。

“李大爺?shù)慕祲核幇磿r吃了嗎？”許安記得那位老爺子總愛偷偷把藥藏起來，說“是藥三分毒”。

“吃了，”趙雅笑著點頭，筆尖在本子上畫了個勾，“我親自看著他咽下去的，還跟他說‘您要是不吃，您孫子下次就不給您帶酒心糖了’，這才聽話?！?/p>

許安也笑了。這些老人像孩子，得哄著順著。他接過趙雅遞來的記錄本，指尖劃過那些熟悉的名字，忽然想起剛創(chuàng)業(yè)那年，他在醫(yī)院照顧生病的父親，也是這樣，每天盯著用藥記錄，生怕漏了什么。

“對了，”趙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拿起旁邊的一支筆，在記錄本上圈了個日期，“昨天林小姐來看張阿姨，特意繞到辦公室問您在不在，說給您帶了東西。”

許安翻頁的手頓了頓。林汐來看外婆是常事，有時會順路帶些蘇晴讓的點心給護(hù)工們，他倒沒太在意?！皫Я耸裁矗俊彼麊?，目光落在窗外——花園里的幾棵銀杏樹黃了，葉子落在草坪上，像鋪了層碎金。

“說是胃藥，”趙雅往前臺指了指，“她把藥放前臺了，還跟小陳說，您上次開會提到胃不舒服，讓您記得按時吃?！?/p>

“胃藥”兩個字像顆小石子，投進(jìn)許安心里，漾開一圈圈漣漪。他確實有老胃病，大學(xué)時熬夜趕論文落下的，一忙起來就犯，疼起來直冒冷汗。蘇晴總說他“拿命換錢”，家里的藥箱里常年備著胃藥，出差時也不忘往他行李箱里塞幾盒。

可他不記得自已跟林汐提過這事。

他皺著眉回想，最近一次說胃不舒服，是上個月的部門例會。當(dāng)時討論新校區(qū)招生方案，一直開到晚上九點多，他捂著胃皺了皺眉，說“有點不舒服，先到這兒吧”。他記得很清楚，那天林汐請假了，說是外婆有點發(fā)燒，她要在養(yǎng)老院陪護(hù)。

那她是怎么知道的？

“許總？”趙雅見他愣著，輕輕喊了一聲，“您沒事吧？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要不現(xiàn)在去吃點藥？”

許安回過神，搖了搖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早上出門前，前臺的小陳把藥給他了，是個白色的小盒子，鋁箔包裝的棱角硌著掌心，有點硬，像個藏不住的問號。

“她還說什么了嗎？”他問，聲音比剛才低了些。

“沒說什么，”趙雅想了想，拿起水壺給搪瓷杯添了點水，“就說讓您別太累，按時吃飯。對了，她給張阿姨剪指甲的時侯，還夸您這里的護(hù)工細(xì)心呢，說張阿姨在這里住著，她特別放心?！?/p>

趙雅還在說著林汐多孝順，給張阿姨梳頭發(fā)時多耐心，可許安卻沒太聽清。他的目光落在走廊盡頭的陽光下，那里有無數(shù)細(xì)小的塵埃在浮動，亮晶晶的，像些看不清、抓不住的心事。

他想起林汐剛進(jìn)公司時的樣子。穿著白色的t恤和牛仔褲，扎著高馬尾，眼睛亮得像有星星。面試時她說“我想跟著許總學(xué)東西”，語氣里帶著點怯生生的認(rèn)真。這一年來，她確實很努力，報表讓得漂亮，跟家長溝通也有耐心，蘇晴總說“這姑娘比我年輕時機(jī)靈多了”。

他一直把她當(dāng)晚輩看，偶爾指點幾句工作，有時蘇晴拉著她來家里吃飯，他也只是客氣地問問工作順不順利。他以為他們之間，就只是上司和下屬，最多加上“朋友的晚輩”這層關(guān)系。

可她怎么會知道他胃不好？還特意記下，甚至繞路送藥來？

是聽蘇晴說的嗎？蘇晴是跟林汐走得近，有時會聊些家長里短，可他不記得蘇晴提過他的胃病。蘇晴總說“男人嘛，疼點怕什么”，大概覺得這不算什么大事。

還是……她特意打聽的？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許安壓了下去。他覺得自已有點多疑了，也許只是巧合。林汐是個細(xì)心的姑娘，可能聽哪個通事提起過，記在心里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