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看著那行字,忽然覺得鼻子有點酸。在這場孤立無援的戰(zhàn)場上,最先遞來盾牌的,竟然是這樣一個年輕的姑娘。
這時,手機又亮了一下,還是蘇晴:“我快到火鍋店了,你到哪了?”
許安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六點四十了。他回復:“有點事耽擱了,可能要晚十分鐘,你先點著?!比缓笞テ鹨伪成系耐馓?,快步走出辦公室。電梯下降時,他看著玻璃映出的自已,發(fā)現(xiàn)眼下的烏青很重,像幾天沒睡過覺。
他對著玻璃理了理衣領,試圖讓自已看起來精神些。走進火鍋店時,蘇晴已經(jīng)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擺著一排涮菜,看到他進來,笑著揮手:“這兒!”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毛衣,襯得臉色很亮,眼角的細紋在暖黃的燈光下幾乎看不見?!皠偨o你點了毛肚和黃喉,你最愛吃的。”她把菜單推過來,“快看看還要加點什么?!?/p>
“不用,這些就夠了?!痹S安坐下,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鍋里的湯已經(jīng)沸騰了,咕嘟咕嘟地冒著泡,牛油的香氣漫開來,是很熱鬧的味道。
“今天談判的時侯,那個王經(jīng)理臉都綠了,”蘇晴拿起筷子,夾了片毛肚在鍋里涮著,“剛開始還跟我擺譜,說什么‘國企就該有國企的樣子,別太計較’,被我懟回去之后,立馬就慫了。”她笑得眼睛彎彎的,像藏著星星,“你都不知道,主任剛才在群里夸我,說我是‘財務部的鐵娘子’。”
“嗯,很厲害?!痹S安拿起茶杯,喝了口熱水,試圖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更自然些。
“那當然,”蘇晴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對了,你們機構最近怎么樣?沒受周明宇那家伙的影響吧?”
許安的動作頓了頓,很快恢復自然:“沒事,小打小鬧而已,我們有自已的節(jié)奏?!彼麏A起一片涮好的毛肚,放進她碗里,“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p>
蘇晴“嗯”了一聲,低頭吃了起來,沒再追問。她大概是真的相信了,相信他的戰(zhàn)場也像她的一樣,只要亮出武器,就能輕松獲勝。
火鍋里的湯還在沸騰,映得蘇晴的臉忽明忽暗。許安看著她,忽然覺得他們就像兩條平行線,各自在自已的軌道上奔跑,偶爾交匯的瞬間,看到的也只是對方想展示的那一面。她不知道他剛裁掉了兩個人,不知道他正靠著一個實習生的幫助勉強續(xù)命,他不知道她談判時手心的汗,不知道她在群里被夸獎時,偷偷松了多少口氣。
毛肚的脆嫩混著牛油的香辣在舌尖散開,許安卻嘗不出什么味道。他看著蘇晴眉飛色舞地說著財務部的趣事,看著她舉起茶杯說“敬我這個定海神針”,忽然覺得很累。
原來七年的婚姻,真的會把兩個人磨成兩條平行線。她在她的戰(zhàn)場上披荊斬棘,他在他的硝煙里獨自支撐,偶爾的交匯點,卻只能分享勝利的喜悅,藏起各自的傷痕。
蘇晴還在說著什么,聲音輕快得像首歌。許安拿起手機,看到林汐發(fā)來的消息:“許總,跟三個通學約好了,下周三下午兩點面試,地點在你們機構可以嗎?”
他回復:“可以,辛苦你了?!?/p>
放下手機時,蘇晴正看著他:“誰啊?這么晚還發(fā)消息?!?/p>
“工作上的事?!痹S安笑了笑,夾起一塊藕片放進她碗里,“快吃,涼了?!?/p>
鍋里的湯還在咕嘟咕嘟地冒著泡,熱氣模糊了窗外的夜景。許安看著對面的蘇晴,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們擠在出租屋里吃火鍋,那時只有一個小小的電煮鍋,菜只有青菜和豆腐,可他們吃得記頭大汗,說“等以后有錢了,就天天吃毛肚黃喉”。
現(xiàn)在愿望實現(xiàn)了,可有些東西,卻好像在不知不覺中,變了味道。
兩條平行線還在各自延伸,一個走向明亮的坦途,一個穿行在幽暗的峽谷,偶爾的交匯,也只是交換一個匆忙的眼神,然后繼續(xù)奔赴各自的戰(zhàn)場。那些沒說出口的話,像鍋里翻滾的泡沫,聚了又散,終究沒機會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