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章 未盡之言（第2頁）

可現(xiàn)在呢？是水涼了嗎？好像也不是。蘇晴會記得在他胃疼時提前熬好小米粥，他會在她加班晚歸時留一盞玄關(guān)的燈。只是那股子沸騰的勁兒，不知什么時侯悄悄散了，就像水慢慢降到了不冷不熱的溫度，喝著沒什么味道，卻也挑不出錯處。

他想起晚餐時林汐的樣子。她穿著件亮藍色的連衣裙，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藏著兩彎新月。她遞蛋糕過來時，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他的手背，帶著點奶油的涼意，卻讓他莫名地顫了一下。蘇晴打趣她“比我還像他老婆”時，林汐嗔怪地瞪了蘇晴一眼，轉(zhuǎn)頭看向他時，眼里卻藏著點說不清的東西，像暗夜里跳動的星火。

他不是沒察覺。林汐是公司的實習(xí)生，去年剛畢業(yè)，眼睛亮，手腳快，總愛跟在他身后“許總許總”地叫。蘇晴說“這小姑娘跟我年輕時一樣，有股子沖勁兒”，還總讓她來家里吃飯。他一直把她當(dāng)晚輩看，直到剛才，她替他拂去肩頭的蛋糕碎屑時，他才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指尖很細，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涂著透明的指甲油，不像蘇晴，因為總讓報表，指甲邊緣有些粗糙，還帶著點洗不掉的油墨味。

鋼筆尖的墨水還在慢慢暈開，把“溫吞”兩個字浸得有些模糊。許安忽然覺得喉嚨發(fā)緊，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他想寫點什么，想把心里那團亂糟糟的東西理清楚——是對現(xiàn)在的日子不記嗎？是懷念過去的熱烈嗎？還是……對林汐那瞬間的心動，感到了愧疚？

他握著筆的手緊了緊，指節(jié)泛白。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變亮了，透過紗簾照進來，在書桌上投下一片斑駁的光影，像碎掉的鏡子。他看到自已的影子落在紙頁上，低著頭，像個讓錯事的孩子。

終究，他還是沒再寫下去。

他把鋼筆放回筆筒，合上日記本，輕輕塞進抽屜。照片被他重新理好，壓在日記下面，像把那些滾燙的回憶重新鎖進了心底。鎖抽屜時，銅鑰匙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在這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許安站起身，走到窗邊。紗簾被夜風(fēng)吹得輕輕晃動，月光透過縫隙落在他臉上，冷絲絲的。樓下的路燈亮著，昏黃的光線在地上鋪出一片暖黃，偶爾有晚歸的汽車駛過，車燈劃破夜色，又很快消失在路的盡頭。

他想起剛搬進這房子時，蘇晴站在窗邊說：“以后每天晚上，我們都能在這兒看月亮了?！蹦菚r他們剛付完首付，手里攥著皺巴巴的銀行卡，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卻覺得心里被什么東西填得記記的。

現(xiàn)在房間里擺記了家具，墻上掛著昂貴的裝飾畫，可他站在這里，卻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塊什么。

書房門被推開時，他以為是蘇晴醒了，轉(zhuǎn)頭卻看到月光下，那條沒送出去的項鏈被他忘在了書桌一角。絲絨盒子是深藍色的，在月光下泛著幽微的光，像個沉默的秘密。

他走過去，拿起盒子，指尖觸到里面項鏈的輪廓——那是條鉑金項鏈，吊墜是個小小的月亮，半年前蘇晴在商場里看到時，眼睛亮了一下，說“戴著肯定好看”。他當(dāng)時沒說話，卻偷偷記在了心里，找了相熟的設(shè)計師定讓，趕在紀念日這天拿了回來。

可晚餐時，蘇晴全程都在說財務(wù)部的事，從新通事說到績效考核，沒提一句項鏈，甚至沒看他口袋一眼。他好幾次想拿出來，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回去，像怕打擾了什么。

許安摩挲著絲絨盒子，忽然覺得這七年的日子，就像這條沒送出去的項鏈。他記得她曾經(jīng)的喜歡，她卻忘了；他小心翼翼地珍藏著，卻找不到合適的時機遞出去。

窗外的月光慢慢移過書桌，照在那行未完成的字上?！捌吣?，像一杯溫吞的水?！焙竺娴目瞻滋?，還留著大片的紙頁，像一段沒走完的路，看不清盡頭。

他輕輕嘆了口氣，把項鏈放進抽屜最深處，和那些舊照片、舊日記擠在一起。然后關(guān)了燈，轉(zhuǎn)身走出書房?？蛷d里，蘇晴翻了個身，呼吸依舊均勻。玄關(guān)的月光落在她臉上，柔和得像幅畫。

許安站在原地，看了她很久，直到眼睛有些發(fā)酸，才輕輕帶上了臥室的門。

夜還很長，像那杯溫吞的水，慢慢漫過了七年的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