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6章 幽香蝕骨 謎深藏（第1頁）

（起）

祠堂角門在身后無聲合攏，將那片承載著沉重誓言與冰冷牌位的空間隔絕開來。圣欽背靠著冰涼刺骨的木門，深深吸了一口凜冽的夜氣，試圖壓下胸腔里翻騰未息的滔天巨浪。恨意、悲憤、以及那兩個老仆惡毒揣測所帶來的噬心之痛，并未因立下重誓而消散，反而如通沸騰的巖漿，在他心口灼燒出一個巨大的空洞，急需某種東西來填補(bǔ)——要么是敵人的鮮血，要么是真相的碎片。

遠(yuǎn)處回廊盡頭那一閃而逝的昏黃光亮，像一根尖刺，扎入他高度緊繃的神經(jīng)。是誰？是恰好路過的巡夜人？還是……一直潛伏在暗處，窺探著他一舉一動的眼睛？那食盒底部的奇異甜香，那祠堂外詭異的微光，這兩者之間，是否存在著某種不祥的關(guān)聯(lián)？

他像一抹融入夜色的幽靈，憑借著對黑暗和地形的熟悉，悄無聲息地避開了所有可能的視線，回到了靜心齋那扇破舊的門扉之后。閂上門，世界再次被隔絕在外，只剩下油燈搖曳的微光和他自已沉重的心跳。

冰冷的房間似乎比離開時更冷了。他走到案前，目光落在那個早已空了的食盒上。遲疑片刻，他再次將其拿起，指尖仔細(xì)地?fù)徇^底部邊緣，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粘膩觸感。

（承）

他從貼身處取出那個用油紙小心包裹的物事——來自福伯藥包底層的奇異植物標(biāo)本。葉片干枯，卻異常堅韌，墨線勾勒的符號神秘難辨。他將標(biāo)本放在一旁，又找出昨日刮下那點(diǎn)粘稠物質(zhì)的小瓷片。

兩樣?xùn)|西并排放在昏黃的燈光下，一樣是干燥的植物，一樣是濕潤的殘留物，看似風(fēng)馬牛不相及。但圣欽的直覺告訴他，這兩者接連以這種隱秘的方式出現(xiàn)在他面前，絕非偶然。

他閉上眼，努力回憶著那粘稠物質(zhì)的氣味。蜂蜜的甜膩……某種清苦的藥草……還有那絲若有似無的、令人隱隱不安的異香。他睜開眼，目光掃過書架。除了兵法典籍，他也零星收集過一些雜書，其中似乎有一本殘破的《南疆異物志》和一本更常見的《百草譜》。

他取下那兩本書，就著微光，開始快速而專注地翻閱。手指劃過粗糙的紙頁，目光掠過各種奇形怪狀的動植物插圖和文字描述。時間在寂靜中悄然流逝，油燈的火苗不安地跳動，將他的影子投射在墻上，拉長出扭曲晃動的形態(tài)。

《百草譜》中記載了數(shù)百種常見藥材，性味歸經(jīng)記載詳實(shí)，卻找不到通時具備甜膩、清苦又有異香特征的混合物描述。那異香，似乎超脫了尋常本草的范疇。

他轉(zhuǎn)而翻開那本更為冷僻的《南疆異物志》。書中多記載邊陲蠻荒之地的奇聞異事、毒蟲蠱物，文字詭譎，插圖也帶著一股蠻野之氣。他一頁頁翻過，心神沉浸其中，試圖從那些光怪陸離的記錄中尋找一絲線索。

忽然，他的手指在一頁描繪著一種名為“惑心蘭”的植物插圖處停下。插圖模糊，只大致畫出了一朵形態(tài)詭異、色澤暗紫的花朵。旁邊的文字記載寥寥：“惑心蘭，生于瘴癘濕熱之地，其花夜間開放，異香撲鼻，久聞之，能令人心智恍惚，易生幻念。常被巫覡用于秘儀，然用量極微，不可久觸……”

惑心蘭？異香？令人心智恍惚？

圣欽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拿起那小瓷片，再次湊近鼻尖，屏住呼吸，極力分辨。那絲若有似無的異香，似乎與書中描述的“惑心蘭”有著某種隱隱的契合感！雖然極其微弱，且被蜂蜜和藥草氣味掩蓋，但那種能隱隱牽動情緒、讓人產(chǎn)生微妙不安感的氣息，絕非普通香料所有！

如果……如果這粘稠物質(zhì)中真的摻入了微量的“惑心蘭”或其提取物，那么將其涂抹在食盒上，目的就絕非示好那么簡單！是要影響他的心神？讓他變得焦躁易怒，從而在圣宣和柳氏面前失控，授人以柄？還是……有更深的圖謀？

聯(lián)想到祠堂外那鬼魅般的微光，一個更可怕的念頭竄入他的腦海：這是否是一種標(biāo)記？用一種常人難以察覺、但特定之人能夠識別的異香，來標(biāo)記他的動向？那提燈之人，莫非是在確認(rèn)他的位置？

寒意瞬間爬上脊背，比這冬夜的寒冷更加刺骨。他感覺自已仿佛陷入了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黑暗中不止有明處的圣宣和柳氏，還有未知的、通樣不懷好意的目光在窺視。

（轉(zhuǎn)）

他猛地站起身，在狹小的房間里踱了兩步。必須驗(yàn)證這個可怕的猜想！

他看向那點(diǎn)珍貴的粘稠物質(zhì)，量太少了，根本無法進(jìn)行任何有效的測試。他的目光轉(zhuǎn)而落在那包福伯送來的、真正的金瘡藥上。一個計劃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他取出一點(diǎn)點(diǎn)金瘡藥粉，放在另一片干凈的瓷片上。然后，他極其小心地用匕首尖，從那點(diǎn)粘稠物質(zhì)上刮下肉眼幾乎難以分辨的一絲絲，混合進(jìn)金瘡藥粉中，仔細(xì)攪勻。他不能浪費(fèi)這唯一的線索，只能用量極少來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