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統(tǒng)用沙啞的聲音下令。
士兵們掙扎著爬起來,走到那些死去的戰(zhàn)馬旁,用刀子割下一塊塊血淋淋的馬肉,也顧不上那股子腥膻味,直接塞進嘴里,大口大口地生啃咀嚼。
冰冷的生肉滑入腹中,一股微弱卻頑固的熱流從胃里升起,像蟻群般爬過酸痛的肌肉,修復著撕裂的傷口。這股源自血脈深處的詭異力量,正是他們能一次次從地獄邊緣爬回來的憑仗。
朱棣也割下一塊馬肉,學著身旁老兵的樣子,面無表情地塞進嘴里。冰冷的血腥味在舌尖炸開,他卻感覺不到半分惡心,只有胃部因饑餓而瘋狂的痙攣。他的心,像一塊被反復捶打的鐵,燒紅過,冷卻過,如今只剩下堅硬的、麻木的死寂。
就在這時,一陣高亢、尖銳的鷹啼,如同利刃劃破死寂的天空。范統(tǒng)的心猛地一沉,這聲音他太熟悉了——是盤旋在他們頭頂數(shù)日的死神之眼,它從未離去。
他猛地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見遙遠的地平線上,一條黑線,正在緩緩地蠕動,然后,慢慢地變粗,變寬……
又是騎兵!
而且,看那規(guī)模,比之前圍剿他們的那支部隊,還要龐大數(shù)倍!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每個人的心臟。
他們剛剛從地獄里爬出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另一個更大,更深的地獄,已經(jīng)張開了它的血盆大口。
范統(tǒng)沉默著,緩緩地從地上撿起那頂布滿劃痕和血污的食人魔頭盔,重新戴在了頭上。
他站起身,站在土包的最高處,嘴里還在撕咬著那塊帶血的馬肉,眼神平靜得可怕。
他身后,寶年豐站了起來。
十八名親衛(wèi)站了起來。
朱棣拄著狼牙棒,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緊接著,是那剩下的,不足六百名的前鋒營士兵。
他們一個接一個,沉默地站起,匯聚在范統(tǒng)的身后,像一片在風暴中,頑強挺立的黑色礁石。
范統(tǒng)將嘴里最后一口馬肉咽下,目光掃過身后那一張張年輕、疲憊,卻寫滿了決絕的臉。
他咧開嘴,露出一口被血污沾染的白牙,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恐懼,反而帶著一絲熟悉的、混不吝的痞氣。
“兄弟們?!彼牧伺碾x自己最近一個兵的肩膀,聲音不大,卻壓過了風聲,“都聽好了,待會兒誰要是先跑了,老子做鬼都瞧不起他!”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給我在奈何橋上等著,誰敢插隊先喝湯,老子就把他腦袋擰下來當夜壺!”
短暫的沉默后。
“吼——!”
五百多名殘兵,用盡他們最后一絲力氣,發(fā)出了震天的咆哮。
那吼聲里,沒有恐懼,沒有絕望,只有一群將死之人,面對命運時,最狂野,最不甘的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