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一說,范統(tǒng)反而愣住了。
這劇情不對??!不是應(yīng)該我王霸之氣一震,然后他納頭便拜嗎?怎么他比我還主動?
不過,省了口舌也好。
范統(tǒng)干咳兩聲,大手一揮:“既然如此,那便好說了!大師,請吧!王爺正等著你呢!”
道衍微微一笑,從容地整理了一下僧袍,那姿態(tài),仿佛即將走上歷史舞臺的絕代名士。
“請施主帶路。”
燕王府,書房。
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文書房”。
道衍跟著范統(tǒng),懷著即將面見真龍?zhí)熳?,共商天下大?jì)的激動心情,踏進(jìn)了這間屋子。
然后,他就石化了。
他預(yù)想中的沙盤、地圖、兵器架,一樣都沒有。
取而代之的,是堆積如山的,一摞摞比他人還高的文書、卷宗、賬冊……
整個房間里,除了留出一條窄窄的,僅供一人通過的小道,其他地方全被這些該死的紙給淹沒了。濃重的墨汁味和紙張發(fā)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能讓人窒息的氣息。
一個面色蠟黃,眼窩深陷,頂著兩個碩大黑眼圈,看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猝死的身影,正趴在一堆卷宗后面,奮筆疾書。
“老張,別寫了,你的救星來了!”范統(tǒng)興高采烈地喊道。
張英緩緩抬起頭,那雙眼睛,空洞,麻木,毫無神采。他看到范統(tǒng),又看了看范統(tǒng)身旁那個目瞪口呆的和尚,干裂的嘴唇動了動,發(fā)出了沙啞的聲音。
“又……又來一個?”
道衍看著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又看了看張英那副活死人的模樣,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那顆準(zhǔn)備指點(diǎn)江山,激揚(yáng)文字的雄心,瞬間涼了半截。
“范……范參將,”道衍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這是……”
“哦,這些???”范統(tǒng)隨手從桌上拿起一卷文書,拍了拍上面的灰,滿不在乎地說道,“都是些日常瑣事。什么軍械申領(lǐng)啊,糧草核銷啊,邊境屯田的收成報表啊,還有饕餮衛(wèi)這個月的伙食費(fèi)預(yù)算……雞毛蒜皮,煩得很!”
他把那卷文書往道衍懷里一塞,然后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笑容,燦爛得像一朵盛開的菊花。
“道衍大師,以后這些,就都交給你和老張了!你們一個主內(nèi),一個主外,簡直是天作之合!王爺說了,你們就是他的蕭何、張良?。 ?/p>
蕭何……張良……
道衍低頭看了看懷里那份關(guān)于“饕餮衛(wèi)茅廁修繕費(fèi)用”的申請報告,又抬頭看了看范統(tǒng)一臉“我為你找到了人生價值”的真誠表情,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像是被一百口銅鐘同時敲響。
他那張總是帶著幾分高深莫測的臉,開始劇烈地抽搐。
他想到了自己十年寒窗,苦讀兵法韜略。
他想到了自己遁入空門,靜待天下風(fēng)云。
他想到了自己夜觀天象,算出紫微星動,真龍?jiān)诒薄?/p>
他做好了輔佐君王,靖難天下,封妻蔭子,名垂青史的一切準(zhǔn)備!
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出山”的第一份工作,竟然是……算茅廁的修繕費(f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