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微顫地緊握雙手,說道:“見他?如果不是為我所累,他不至今日如此。而他托付我請二郎真君和三太子收服他,我也請不動他們,才厚顏來糾纏道長。我有何面目見他呢?!?/p>
“既然如此。你就靜候我的消息吧。但是豬妖是豬妖,天蓬是天蓬,你要告訴我如何將天蓬請出?”
霓裳頜首,指向大豬:“不瞞道長。天蓬的殘魂墮入凡塵時,落入豬大嬸胎中,于是他就和豬妖合一轉(zhuǎn)世。他出生時帶著九齒釘耙變化的虎嘴銀梳。只要九齒釘耙顯世,天蓬必然臨凡?!?/p>
大豬此時才緩緩挪開屁股,取出壓得暖烘烘的虎嘴銀梳:“我兒剛鬣乃罕見的一胎一胞,出生后日增百斤,十日成年,我就猜他絕非凡夫俗子。但不曾想他竟然是天上星宿轉(zhuǎn)世。總算不負他爹與我的一夜纏綿后便被屠宰的悲苦命運了。就請道長為我兒除去前世孽債,好讓他安心干一番事業(yè)?!?/p>
剛鬣?驢只覺菊花一緊,默默閃到一旁靠著山神假寐,生怕青道士還有安排。
19
天河沒有尸山血海,沒有斷肢殘骸,只有黑茫茫的一片霧,誰也看不到里面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幸得道德天尊借出金剛琢,霓裳才能領(lǐng)著二郎神和三太子在黑茫茫中找到氣若游絲、容貌盡毀的天蓬。又是他們央著道德天尊用起死回生,白骨生肉的大金丹才救回天蓬一條命。
天帝對天蓬也只道功罪相抵,保留原職,仍做他的大元帥。
數(shù)日后,天帝在瑤池宴謝西方佛,戴著嶄新的冕冠,好不耀眼。
天上一派歌舞升平、盛世再臨之象。天蓬的座位與二郎真君和三太子安排在一起,只是二人還在領(lǐng)兵圍剿花果山,不能與會。霓裳雖然在場,只是一奉酒的仙婢,不敢和天蓬攀談。于是他自飲自樂,喃喃自語道,死了這么多人有什么可以慶祝的呢。
天帝靈聰尤勝千里眼順風(fēng)耳,他冷冷掃過滿面?zhèn)痰奶炫?,心生厭惡,又賜了一杯酒,命霓裳奉他飲下。酒席方才過半,天蓬已酩酊大醉被抬回天河。王母將霓裳召至近身,又牽著她走到無人的一旁,輕輕說道:“你是為數(shù)不多隨我飛升的人,我為什么不愿意多見你,你可知道?”
霓裳搖搖頭:“奴婢不知?!?/p>
“我每次見你,就想起那個黎明,酒席散場,馬匹揚蹄,穆王央我與他一起東歸。我推脫不肯,只贈他金丹兩枚,希望他年年益壽,他朝再與我相聚。誰知那日一別竟是永遠?!?/p>
霓裳有似是而非的記憶,心領(lǐng)神會但不敢妄自評價。
王母拍著她的手:“多么弱軟的小手,都可以摸到人心里去了。對于你和天蓬,我也有所耳聞?!蹦奚涯樢患t,正要申辯。
王母不讓她言語:“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想私下告訴你,莫要首鼠兩端,重蹈我的覆轍。雖然天宮不許仙人思凡,但是只要不太逾規(guī)矩,總歸不會太嚴苛。去吧,天蓬已經(jīng)回天河,我瞧他是多年沒有的大醉,想來心中太苦,你好生寬慰他?!?/p>
霓裳以前以為王母厭惡她,今日方知也有關(guān)懷,心里感激涕零,謝恩之后匆匆往那天河去了。
20
天河已無一兵一卒,無一朵浮云,無一縷清澈之水。妖魂不散、仙鬼不甘,生前死敵,死后糾纏,終于融為一體,滯留不去。
所謂大元帥,其實不過是一個守陵人。他癱睡在河灘上,任風(fēng)吹霧走,仿佛自己就是一地的砂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