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察南張家口
李守信騎著那匹黑鬃烈馬,在陣前緩緩踱步。他換上了土肥原特意送來的日式軍官服,還是個少將軍銜,手里握著馬鞭,目光掃過陣列里參差不齊的隊伍,聲音傳遍全場,帶著草原漢子特有的粗糲“弟兄們!察南是塊肥肉,城里有糧、有槍、有銀元!現(xiàn)在那邊沒什么正規(guī)軍,張家口就一個團的雜兵,咱們一沖就能拿下!”他抬手朝著南方狠狠一揮“拿下察南,咱們就有自己的地盤,不用再看別人臉色!友軍給的槍炮就在這兒,想過日子的,就跟著我沖!”
這支剛組建的隊伍,是臨時拼湊的混合體。核心力量是李守信麾下的五千騎兵,這些人常年跟著他在草原上征戰(zhàn),個個馬術精湛,腰間懸著磨得锃亮的馬刀,背上還挎著日本人送來的三八式步槍,是隊伍里最具戰(zhàn)斗力的部分,緊隨其后的是德王抽調的兩千蒙古騎兵,由他的親信副官桑杰統(tǒng)領。
桑杰出身蘇尼特右旗貴族,熟悉草原地形,雖不及李守信勇猛,卻心思縝密,是德王特意派來協(xié)助調度的,剩下的一萬三千人,多是臨時從察哈爾各旗召集的牧民,有的剛放下牧鞭,手里還拿著祖輩傳下的牛角弓,箭囊里插著羽毛箭,有的則扛著老舊的土槍,槍身布滿銹跡,連像樣的軍裝都沒有,只是在衣襟上別了塊白色布條,算作自治軍的標識。隊伍中段夾雜著幾輛日式馬車,車上架著日本人支援的歪把子機槍和擲彈筒,成了這支雜牌軍里最顯眼的“硬家伙”。
陣中爆發(fā)出震天的呼喊,馬刀出鞘的脆響、步槍上膛的咔嗒聲、牛角弓拉滿的“咯吱”聲混在一起。28墈書王耕辛嶵全桑杰騎著一匹白馬,跟在李守信身側,手里捧著一份簡易的察南地圖,低聲補充“司令,張家口城西有片林子,適合騎兵隱蔽,宣化那邊只有保安隊,聽說連槍都沒配齊,咱們派一個營就能拿下。”李守信點頭,目光落在地圖上的張家口標記,眼底滿是急切,他早就想拿下這片富庶之地,如今兵力、武器都湊齊了,再沒理由拖延。
駐守張家口的是顧祝同麾下的一支臨時組建的民團,滿編不過一千二百人,大多是剛從河北鄉(xiāng)下征召的新兵,連隊列都站不齊,更別說實戰(zhàn)訓練了。團長趙衛(wèi)國站在城門樓上,望著遠處草原方向揚起的塵土,臉色嚇得發(fā)白,三天前就收到了察哈爾自治軍南下的消息,他接連發(fā)了五封求援電報,可河北的顧祝同、陳誠那邊,始終只有“原地待命”的回復。
“團長,你看!”哨兵突然大喊。趙衛(wèi)國舉起望遠鏡,只見察哈爾旗幟在塵霧中若隱若現(xiàn),緊隨其后的是密密麻麻的騎兵,馬刀的寒光在雨霧中一閃而過。他心里一沉,一千二百人的雜牌團,面對兩萬帶著槍炮的蒙古軍軍,根本就是以卵擊石。
“吹號!準備抵抗!”趙衛(wèi)國咬著牙下令,號兵也是一個新手,在極度的恐懼之下,銅號剛吹響第一個音節(jié)就走音了。李守信親自率領的先頭騎兵已經沖到了城下,三八式步槍的子彈打在城墻上,濺起一片片碎石,有的子彈甚至穿透了木質城門,卡在門梁上。城墻上的新兵慌了神,有的直接把步槍扔在地上,縮到城墻根下發(fā)抖,有的想往下跳,卻被城垛絆倒,摔在地里慘叫。
趙衛(wèi)國拔出佩刀,剛想呵斥,就見一支羽毛箭“嗖”地射來,擦著他的耳邊釘在城墻上,箭尾還在嗡嗡作響,那是察哈爾軍里的射手,用最原始的武器發(fā)起了進攻。桑杰騎著白馬,在陣前指揮“司令,城西林子的騎兵已經到位,要不要繞到后門包抄?”李守信點頭,馬鞭一指西側“讓他們快動!別給城里的人留逃跑的機會!”
戰(zhàn)斗只持續(xù)了一個時辰。當察哈爾的叛旗插上張家口城樓時,李守信騎著黑鬃馬,慢悠悠地走進城門,桑杰跟在身后,手里拿著一份繳獲的守軍花名冊。街道上散落著斷裂的馬刀、丟棄的步槍,還有幾具守軍的尸體。
淅瀝瀝的雨水把血跡沖成一道道暗紅色的溪流,順著石板路往下淌。趙衛(wèi)國被俘時,手中還拿著那份沒發(fā)出去的求援電報,他看著李守信身上的日式軍官服,又看了看察哈爾叛軍里架著的歪把子機槍,突然明白過來,這根本不是察哈爾的暴動,而是有人借著“察哈爾自治”的名頭,拿著外人的武器,搶占中國的土地。
拿下張家口后,李守信讓桑杰留下一個營駐守,自己則帶著主力繼續(xù)南下。宣化、萬全、懷安,這些縣城大多只有幾十人的保安隊,根本抵擋不住察哈爾叛軍的進攻。有的縣城縣長見叛軍來了,直接帶著家眷、細軟從后門跑了,有的地方鄉(xiāng)紳為了自保,還主動提著糧食、銀元到城外迎接。
短短半個月,察南十幾個縣盡數(shù)被叛軍占領,察哈爾叛軍的旗子插遍了察南的城鎮(zhèn),鄉(xiāng)村。
7月初,桑杰護送德王和索王來到張家口。德王在原察哈爾督軍府召開“察哈爾蒙古王公會議”,大廳里懸掛著察哈爾各旗的旗幟,正中擺著一張長條桌,索王坐在主位,李守信和德王分坐兩側,桑杰站在德王身后,手里捧著一份“建國宣言”。土肥原賢二坐在最邊上,沉默不語。
“諸位王公!”德王站起身,手里舉著一杯馬奶酒,聲音激昂“察哈爾苦漢人久矣!如今,李司令帶著兩萬弟兄拿下了察南,咱們有了自己的土地、軍隊!從今天起,我們是獨立的察哈爾蒙古國!”他說完,將馬奶酒一飲而盡,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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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到北平時,北平城里一片震動。顧祝同的司令部設在鐵獅子胡同,這幾天,他幾乎沒合過眼,桌上堆滿了察南失守的戰(zhàn)報。陳誠剛從天津趕來,風塵仆仆地走進司令部,手里拿著一份電報,臉上滿是疲憊。
“墨三(顧祝同字),察南的情況你都知道了?”陳誠坐下,端起顧祝同遞來的熱茶,喝了一口,眉頭卻皺得更緊“德王、李守信在張家口宣布成立察哈爾蒙古國,日本東京那邊已經發(fā)了照會,說這是‘察哈爾人民的自主選擇’,還說要支持?!?/p>
顧祝同嘆了口氣,語氣里滿是焦慮“我知道!這半個月,我給南京發(fā)了八封電報,請求出兵平叛!可南京那邊一直沒動靜。你剛從天津過來,南京先生到底是什么意見?咱們手里有十萬大軍在河北,裝備比自治軍好得多,只要下令,三天就能趕到察南,把那些人趕出去!”
陳誠放下茶杯,從懷里掏出電報,遞給顧祝同,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南京先生的回電我?guī)砹?。他現(xiàn)在正主力經營東南,南方的事情還沒結束,覺得蒙古地區(qū)偏遠貧瘠,不值得投入太多兵力,他向來對這邊不太看重?!?/p>
顧祝同接過電報,飛快地掃了一遍,臉色越來越沉,“按兵不動?德王、李守信背后是日本人!他們成立察哈爾蒙古’,就是日本人新詭計的第一步!現(xiàn)在不打,等他們站穩(wěn)了腳跟,下一步就要吞了綏遠,寧夏!到時候,華北就危險了,整個北方都要亂!”
“我知道這后果!”陳誠也有些激動,他站起身,在屋里踱了幾步,雙手背在身后“可南京先生說了,察哈爾蒙古國得到了日本的承認,這事不能只靠軍事解決,得先在外交上跟日本人打官司,不能給他們留下中國挑釁的口實。他明確下令,讓咱們河北的十萬大軍原地待命,不許主動進攻?!?/p>
顧祝同愣住了,他看著陳誠,又看了看桌上的電報,突然覺得一陣無力,連肩膀都垮了下來。河北的十萬大軍,有迫擊炮、有機槍,還有經過訓練的步兵,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察南被占,看著察哈爾蒙古”成立,而理由竟然是外交打官司。
“外交。?!鳖欁M吐曋貜椭@兩個字,眼神里滿是失望“日本人都把刀架在咱們脖子上了,還跟他們打什么官司?等官司打完,察哈爾早就成了他們的地盤,要知道察南可是就在北平的頭頂上,真要是讓察哈爾德王成了氣候,我們就危險了。!”
陳誠沒說話,只是走到顧祝同身邊,望著窗外,臉上滿是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