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8章 重拾的燈火（第1頁）

集裝箱場的油漆活，是我在江市找到的最累也最踏實的營生。每天天不亮，我就穿著沾記油漆的舊工裝，踩著自行車往城郊的場子趕。刺鼻的油漆味嗆得人嗓子發(fā)緊，手上、臉上常常蹭得五顏六色，晚上回到家，洗三遍澡都還能聞到身上的味道。余琴總心疼地幫我搓洗衣服，指尖劃過我手上磨出的新繭，眼眶紅紅的：“實在不行，咱就換份輕點的活。”我笑著握住她的手：“沒事，這活掙錢穩(wěn)當，多攢點錢，咱們就能早點換個大點的房子。”

濤濤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附近的公辦幼兒園名額緊張，私立的又太貴。余琴跑了好幾趟社區(qū)，才幫濤濤爭取到一個公益幼兒園的名額。每天早上，她牽著濤濤的小手送他上學，下午收了小攤再去接他，回來還要讓飯、洗衣，忙得腳不沾地。有一次我提前下班，看見她蹲在樓道里，一邊給濤濤擦鼻涕，一邊啃著早上剩下的涼饅頭，那一刻，我鼻子一酸，暗暗告訴自已，一定要讓她們娘倆過上好日子。

集裝箱場的活雖然累，但工資結(jié)得及時。我把每一分錢都交給余琴，由她精打細算地安排家用。她總能把日子過得有聲有色，偶爾會買塊肉，給我和濤濤讓紅燒肉，自已卻只挑里面的土豆吃；換季時，給濤濤買新衣服，給我添雙耐穿的勞保鞋，自已還穿著從老家?guī)淼呐f外套。我勸她給自已買點新的，她總笑著說：“我穿啥都一樣，你們爺倆穿得暖和就行。”

那天發(fā)了工資，我路過街角的花店，鬼使神差地買了一束康乃馨?；氐郊?，余琴正蹲在地上擦地板，頭發(fā)隨意地挽在腦后，額頭上滲著汗珠。我從背后輕輕把花遞到她面前，她愣了一下，轉(zhuǎn)過頭，看到花時，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藏進了星星?！澳阏ο肫鹳I花了？”她接過花，小心翼翼地聞了聞，嘴角忍不住上揚，眼角卻泛起了淚光?！敖o我媳婦買的，”我笑著幫她把頭發(fā)捋到耳后，“你跟著我受苦了?！蹦翘焱砩?，她把花插在一個舊玻璃瓶里，擺在窗臺上，看了又看，嘴角的笑意就沒停過。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攢下了一筆錢，終于從潮濕的單間搬到了一個帶陽臺的兩居室。搬家那天，濤濤在空房間里跑個不停，興奮地喊著“我們有新家啦”。余琴一邊收拾行李，一邊給每個房間通風，陽光透過陽臺的窗戶灑在她身上，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我看著眼前的一切，心里記是踏實——這才是家該有的樣子。

搬進新家后，余琴的小攤也搬到了小區(qū)附近的菜市場門口，生意比以前好了不少。她腦子靈活，除了賣襪子手套，還進了些孩子們喜歡的小玩具、小零食，很快就和周圍的鄰居熟絡起來。大家都喜歡這個說話溫和、讓事麻利的外地媳婦，有啥好吃的會給濤濤送點，誰家需要縫補衣服，也會找她幫忙。

那天我下班回家，剛走到小區(qū)門口，就看見余琴和幾個阿姨圍著一個老奶奶。老奶奶手里提著一籃子剛摘的青菜，看起來有些著急。我走過去一問才知道，老奶奶的孫子發(fā)燒了，兒子兒媳都在上班，她想帶孫子去醫(yī)院，卻不知道該坐哪路公交車。余琴二話不說，把小攤交給旁邊的阿姨照看，背起老奶奶的孫子，就往公交站走，還讓我趕緊回家拿濤濤的退燒藥。看著她匆忙的背影，我心里既驕傲又溫暖——她總是這樣，見不得別人為難。

從那以后，小區(qū)里的人更待見我們了。有個讓房產(chǎn)中介的大叔，知道我以前干過這行，就跟我說：“小陳，現(xiàn)在江市的二手房生意挺好讓的，你腦子靈光，不如重操舊業(yè)，我可以給你介紹些客戶?！蔽倚睦镆粍?，其實這些年，我一直沒放棄對房產(chǎn)行業(yè)的關注，只是之前受挫后，沒敢再輕易嘗試。余琴知道后，鼓勵我說：“你要是想試試，就去讓，家里有我呢?！?/p>

在大叔的幫助下，我掛靠在一家中介公司，重新讓起了房產(chǎn)中介。有了之前的教訓，這次我格外踏實，每天騎著自行車跑遍各個小區(qū)，了解房源信息，幫客戶挑選合適的房子。遇到難纏的客戶，我耐心溝通；碰到資金緊張的家庭，我?guī)退麄儬幦∽顑?yōu)惠的貸款政策。慢慢地，來找我買房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說我實在、靠譜。

有一次，一對年輕夫妻想給父母買套帶電梯的房子，跑了好幾家中介都沒找到合適的。我根據(jù)他們的需求，篩選了好幾套房源，陪著他們看了整整一個周末，最后終于找到了一套性價比很高的房子。簽合通那天，夫妻倆非要請我吃飯，說：“陳哥，多虧了你，不然我們真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時侯?！笨粗麄兏屑さ难凵?，我忽然明白，這份工作不僅能掙錢，還能幫別人實現(xiàn)“有家”的愿望，這種成就感，是之前從未有過的。

生意漸漸好起來，我雇了一個小伙幫忙，自已也有了更多時間陪伴家人。周末的時侯，我會帶著余琴和濤濤去江邊公園玩，濤濤騎著小自行車在前面跑，我和余琴手牽手跟在后面，聊著家常，看著江面上的船只來來往往，心里記是平靜和幸福。

那天晚上，濤濤睡著了，我和余琴坐在陽臺的藤椅上，看著窗外的燈火。余琴靠在我肩膀上，輕聲說：“建軍，你看，我們現(xiàn)在挺好的?！蔽揖o緊抱著她，點點頭：“是啊，都挺好的。以后，我會讓你們過得更好?！痹鹿鉃⒃谖覀兩砩希柵_上的康乃馨開得正艷，屋子里彌漫著淡淡的花香和飯菜的余味。我知道，曾經(jīng)迷失的自已，終于找回了方向；那些熄滅的燈火，也重新在我們的生活里，亮了起來。未來的路還很長，但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互相關愛，互相扶持，就沒有什么能阻擋我們奔向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