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沉默了片刻,低下頭輕輕拍了拍小孩子的破布襁褓:“你知道,村口那個博學(xué)堂是建了給普通孩子上學(xué)的嗎?你……”
王婉盯著那張過分年輕的臉,忽然感到一陣錯位的啞然——她甚至不知道這個娘親和這個孩子,誰才是正正好受教育的年紀(jì)。
女孩搖搖頭,壓低了聲音,似乎有些怕:“那邊不是上學(xué)的,是尋歡作樂的?!?/p>
“你還知道尋歡作樂?”
“有個讀書的老爺跟我睡覺的時候說過,他說我這樣不是長久之計,應(yīng)該從良?!蹦贻p女人抱著孩子,將自己的臉貼在小孩黃黃的皮膚上,“我問他能不能娶我,他就罵我說爛泥扶不上墻,總想著靠別人?!?/p>
王婉就這么靜默地聽了一會兒,她低下頭搓了搓手:“他說錯了?!?/p>
“什么?”女人扭過臉望著她。
“你能獨自把孩子帶到這么大,你是個很了不起的人?!蓖跬裥χf,隨即低下頭,“我知道,你只是擁有的太少了,你需要別人幫你一下,不用太多,一點點就夠你生活得很好了。”
“那個讀書的老爺,他若是在你的境地里,未必比你更加堅強?!?/p>
女人眼睛微微亮起,隨即有些羞怯地低下頭笑了,許久才又抬起頭:“我最近,沒有出去賣!我要當(dāng)個娘親,我要養(yǎng)孩子!沒有爹,這個孩子還有我這個娘,他餓不死!”
“你做得對?!蓖跬裥ζ饋?,她看著對方過分年輕的臉,心里不由得涌上憐惜。
女人踟躕片刻,盯著王婉:“夫人,您是個尊貴人……您家要個奶媽嗎?”
“我眼下用不著奶媽。”王婉搖搖頭,對上對方有些失落的目光,“但是你還記得嗎?我說的隔壁縣會給初為人母的女子發(fā)一些食物?!蓖跬裾f著,將懷里的錢袋子掏出來,摸出一串錢遞給對方。
女人接過錢,極為茫然地抬起頭。
“這些錢足夠你度過這一段時間,但是不要做聲,別給別人看到。等到孩子稍微長大些,你可以帶著她一起去清河縣找我?!?/p>
“您,您是?”
“您到了清河縣,去縣衙就說找王主簿,便能見到我了。”
王婉笑著站起身,又要往村里走。那女子在后面茫然了片刻,撲通一聲跪下來:“活菩薩,活菩薩,多謝了您呀!”
郭二娘有些忐忑地回頭,小聲提醒王婉:“王夫人,這是永安縣的事情。您這樣,是不是有些僭越了?!?/p>
王婉回過頭,望著那個那對年輕母女:“或許?!?/p>
“郭將軍,我知道您的顧慮,或許我剛剛是有一些沖動,但是,我如果眼下不給她這筆錢,我怕沒有機會了……”王婉有些煩悶地皺起眉,望著那些灰白色的屋子,“這樣的家庭,這里還有多少呢?”
“哎……”
兩人繼續(xù)沿著路往前走,王婉一邊走一邊尋找其他身影,仿佛是嘮家常似的說起來:“郭將軍,你知道嗎?雖然文人墨客都喜歡竹子,但是其實竹子是一種極為蠻橫的植物,它生長速度很快,地下的竹鞭不斷向外蔓延,等到郁郁蔥蔥長成一片竹林的時候,這塊土地便再也容不下其他植物生長了?!?/p>
“泥土上的部分筆直翠綠,但是地下的部分又分叉丑陋到如同不可名狀之物?!蓖跬裼行┯魫灥貒@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那博學(xué)堂。
“……也不需要總有一天了,這一次,就揭穿你的真面目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