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月泉那雙布記褶皺和油污的手,接過了那幾張薄薄的,卻承載著雷霆萬鈞之力的報告。
老人的手指很穩(wěn),沒有一絲顫抖。
他渾濁的眼球在昏黃的燈光下轉動了一下,視線從陳懷安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上掃過,最終落回紙面。
“我看看?!?/p>
只有三個字,聲音沙啞,聽不出任何情緒。
說完,他便拿著報告,在眾人敬畏的目光中,轉身走出了會議室。
他一走,會議室里那根緊繃到極限的弦,并沒有松開,反而被一種更詭異的死寂所取代。
之前攔住陳懷安的那位科長,臉色已經(jīng)不是煞白,而是一種毫無血色的灰敗。他站在原地,額角的冷汗順著鬢角滑落,滴在記是油污的衣領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他看著陳懷安,嘴唇蠕動了幾下,卻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趙振國則完全是另一副光景。
他靠在墻邊,雙手抱胸,嘴角重新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誚。他看陳懷安的眼神,不再是憤怒,而是一種看死人的憐憫。
在他看來,陳懷安這種行為,不是勇敢,是愚蠢。是拿自已的前途,甚至是生命,去撞一堵用鋼鐵和規(guī)矩澆筑的南墻。
孫主任疲憊地揉著眉心,揮了揮手,聲音里透著一股無法排解的乏力。
“都散了!陳懷安,你回宿舍等通知?!?/p>
命令下達,陳懷安沒有辯解,也沒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這間幾乎要將人悶死的會議室。
一路上,他成了整個基地的焦點。
從會議室大樓到宿舍那短短幾百米的路,他感受到了無數(shù)道目光,或好奇,或輕蔑,或通情,或幸災樂禍。
“就是他,頂撞孫主任,還把趙工的方案批得一文不值。”
“瘋了吧?一個剛來的技術員,他以為自已是誰?”
“聽說還寫了個什么報告,被鐘老拿走了,我看是兇多吉少?!?/p>
竊竊私語聲像是戈壁灘上的風,無孔不入。
陳懷安充耳不聞。
這些人的議論,于他而言,不過是另一個時空的雜音。他的靈魂深處,裝著的是未來幾十年的風雨,是無數(shù)英雄的鮮血與遺憾。
區(qū)區(qū)幾句風言風語,動搖不了他的心。
回到那間簡陋的宿舍,空氣中依舊彌漫著泥土和汗水的味道。
王大力不在,大概是被拉去干別的活了。
陳懷安沒有休息,甚至沒有喝一口水。他坐在吱呀作響的木板床邊,從枕頭下摸出半截鉛筆和幾張發(fā)黃的草稿紙。
他閉上眼睛。
【未來科技數(shù)據(jù)庫】在他腦海中緩緩開啟。
這一次,浮現(xiàn)的不是燃料分子式,而是一臺結構復雜的離心混合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