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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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少帝南遷之后,信王便開始著手改建玉安以修建新的皇城。信王是先帝的長兄,庶長子,也曾有意角逐帝位,只可惜敗了,黯然離開梁都。
大梁親王無詔不得離開封地。
信王一走就是多年,他對梁都有著非同一般的執(zhí)念。他要在玉安重新修建一座皇城,這座皇城與其說是為少帝蕭珣修的,不如說是為他而建?;食侵亟ㄋ馁M(fèi)的人力,物力,財力非同一般,饒是富庶如玉安,也頗覺吃力。信王帳下的屬官自是上諫過的,可他素來獨(dú)斷,自是聽不進(jìn)去的。
誰都沒想到,最先修建的太和殿,就這么塌了,還塌在了龍?zhí)ь^的這一日,仿佛一種不祥之兆,讓人心慌。說是即將完工,可不過是粗粗建好的主殿,即便如此,太和殿主殿坍塌也不是小事,還有一百多個民夫都壓在了裏頭,至今還沒挖出來,民間群情激昂,朝堂之上梁都來的涉事朝臣和玉安的主管官員互相問責(zé)推諉,彼此攀咬鬧得厲害。
自李承意領(lǐng)了御前的差事之后,沒事時便愛往穆裴軒這兒走一趟,如今竟也隔了好幾日沒來了。穆裴軒是藩王,不便干涉玉安事,只暗中著人小心地查了太和殿樓塌一事。聞風(fēng)院初見成效,給了數(shù)日便將此事摸了個七八分,來匯報的正是阮修。
阮修是喬裝過的,恭敬道:“重修皇城一事是工部和信王的僚屬合力施為,其中所費(fèi)的楠木、琉璃瓦、金磚等物俱都是由信王僚屬負(fù)責(zé)采買運(yùn)送?!?/p>
段臨舟說:“修皇城打哪兒來的錢?”
阮修道:“信王府和國庫各出了一半,說是信王府出的錢還讓戶部打了條子。”
段臨舟扯了扯嘴角,說:“算盤倒是打得不錯?!?/p>
可不是不錯?朝廷狼狽遷都本就招致民心不穩(wěn),甫一來,這般大興土木修建皇城,焉能不生民怨。阮修道:“東家也知道,這樣大的工程,裏頭門門道道多著呢,原本梁都玉安兩方就不合,現(xiàn)在硬湊一起,隔三差五地給對方使絆子?!?/p>
“就是這些被征調(diào)來的民夫可憐了,連個安生年都沒過上,就被征來了,”阮修說,“監(jiān)工的是信王側(cè)妃的娘家人,孟氏的一個庶出子弟,此人為了早日完工討好信王,不但克扣民夫口糧,每日還讓民夫至少得干七八個時辰,晝夜輪著,原本他們干的就是重活兒,民夫成日吃不飽穿不暖,又如此受累……每天三更半夜都有人往外拖尸體呢?!?/p>
阮修報了事,便悄然退了出去。
穆裴軒對段臨舟輕聲說:“過幾日約莫事態(tài)要更嚴(yán)重,到時錦衣衛(wèi),信王府都要介入,讓聞風(fēng)院的人先撤出來。”
段臨舟點了點頭。
豈料后來介入的不止是錦衣衛(wèi)信王府,就連三司都摻和了進(jìn)去。
“那壓死在裏頭的本就是服役的小民,要說哪朝哪代服役沒死過人,誰都沒把這事兒放心上,誰知道一個叫賀行歌的小民敲響了登聞鼓鳴冤呢,你說她哪兒那么大的膽子,竟然敢敲登聞鼓?!?/p>
李承意是披雨來的。太和殿塌的第二日,玉安城就下起了雨,暮冬雨冷,淅淅瀝瀝地落著,烏云罩頂,仿佛見不著光似的。他忙了好些日子,面上有些疲色,眼底生了青,坐在熏籠邊烤著手,一邊抱怨。他在京營裏當(dāng)差,原本這事是沾不上他的,可不知怎的,被推了出去。太和殿一塌,救人,抓人,查案,林林總總的事情,千絲萬縷。李承意就是負(fù)責(zé)去廢墟裏刨人的,可憐他一個世家公子,即便是南遷時都沒吃過這苦頭。
有人敲響了登聞鼓一事,穆裴軒和段臨舟都有所耳聞,知道的卻不甚詳細(xì),問道:“這賀行歌家中也有人去服役了?”
李承意說:“可不是,聽說她兄長在裏頭呢,這賀行歌雖說是個天干,可不過一個白身,也不知怎的,竟想起敲登聞鼓了,還說是要為埋在太和殿下的百姓鳴冤。這下可好,民間本就對此事議論紛紛,一下子炸了鍋?!?/p>
穆裴軒和段臨舟對視一眼,穆裴軒想了想,對李承意說:“如今停工了嗎?”
“停了,”李承意說,“都這樣了,誰還顧得上?”
穆裴軒沈吟道:“你這些時日身邊多帶些親衛(wèi),仔細(xì)安撫那些征調(diào)的民夫?!?/p>
李承意本想說不過是一些小老百姓,還能怎么著,可話到嘴邊,對上穆裴軒的眼神,又咽了下去。他不是蠢人,略略一想,澀聲道:“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