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英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你擔(dān)心我對上孫青,會沖動?!?/p>
穆裴軒說:“這是其一。徐英,你將來是要做獨當(dāng)一面的將軍,便時刻當(dāng)以大局為重,不能為仇恨蒙蔽了你的理智。”
徐英楞了楞,望著穆裴軒沒有說話。穆裴軒眉宇間一派冷靜,輪廓分明的一張臉,因著那道新傷,多了幾分冷肅。穆裴軒道:“軍中如今我能信任的,便是你,付岳,周指揮使,付岳率領(lǐng)黑甲鐵騎擅沖殺而不善于攻城?!?/p>
“安陽城有四門,周指揮使一人到底力薄,更不要說城破之后諸多事情,”穆裴軒說得緩慢,他看著徐英的眼睛,說,“周自瑾上戰(zhàn)場經(jīng)驗不足,一無軍階二無軍功難以服眾,我豈能將東門交予他?”
徐英恍然,半晌,輕聲道:“我明白了。”
穆裴軒笑了下,抬手握拳輕輕砸了下他的肩膀,道:“不過如今孫青和那云家后人已經(jīng)成了喪家之犬,便由你和付岳去將他們抓回來?!?/p>
穆裴軒說:“孫青受了傷,他們跑不遠(yuǎn),除非那云家后人拋下他?!?/p>
徐英撓了撓腦袋,嘿嘿笑了幾下,又想起什么,道:“我留在城中幫你?!?/p>
穆裴軒說:“不用了,你去讓周自瑾回來?!?/p>
徐英大聲道:“是,我一定將他們二人押回來!”
云琢是縱馬跑出一段,將朝廷的人馬甩開才發(fā)覺孫青臉色分外蒼白,猛地勒住韁繩,回過頭,就看見了孫青后背的箭矢。
白羽顫顫,血水流淌。
孫青抬起眼睛,恍惚地看了云琢一眼,直接就栽下了馬背。云琢心頭跳了跳,飛快地翻身下馬,扶起孫青,“孫青!”
孫青眼睫毛微動,緩了幾息才睜開眼,望著云琢,道:“圣尊,你們走吧?!?/p>
周遭跟著逃出來的約莫二三十人,都下了馬,戒備地逡巡著四周。云琢一言不發(fā),掌心卻因碰著孫青的后背而滿是黏膩的血跡,他垂下眼,看著自己被血染紅的白皙手掌,讓一個侍從將孫青扶住了,便伸手去解他身上的鎧甲。
云琢道:“我先給你把箭拔了。”
他聲音一如往常的平靜,手指靈巧,顯然對這軍中的鎧甲熟悉得很,不過片刻就將鎧甲丟在了一邊,發(fā)出重重的一聲響。深色的裏衣剝開了,露出天干結(jié)實勁瘦的胸膛,云琢抽出一把小刀,小心地割開了他傷口周身的布料。挨得太近,血中濃郁的天干信香一股腦地往他鼻尖裏鉆,饒是云琢自小受訓(xùn),對天干信香不敏銳,卻也被熏得有些發(fā)軟。
孫青沒有說話,他看著面前擰著眉毛的坤澤,云琢生得好,尤其是眉心那點小痣,艷,而美。孫青從未離云琢這么近過,他看著圣尊的手被自己的血玷污,看著他認(rèn)真地為自己拔箭,恍惚間竟生出一個當(dāng)下死去也無憾的念頭。
穆裴軒那一箭射得狠,卡在甲胄的縫隙間狠狠扎入皮肉,又顛簸了一路,此時拔箭,稍有不慎,孫青就會殞命當(dāng)場。
孫青顯然也清楚個中厲害,受了傷,聲音虛弱,道:“圣尊,別為我耽擱時間,你走吧?!?/p>
“再遲……穆裴軒的黑甲鐵騎就要追……追上來了?!?/p>
云琢道:“別說話?!?/p>
他垂眼看著孫青,淡淡道:“我要拔箭了?!?/p>
云琢瞳色生得淺,透著股子琉璃似的剔透,仿佛專註,卻又像冷冷淡淡的,目光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孫青怔了怔,還未反應(yīng)過來時,云琢已經(jīng)欺身靠近,雙手環(huán)過孫青的肩膀,二人近乎是一個擁抱的姿勢。
孫青渾身都僵硬了,竟也顧不上疼,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竟聞到了一縷極淡的,獨屬于坤澤的甜香,如同他在北境戍守時,嘗過的胡人商販烹制的奶糕甜香。
他只覺云琢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孫青屏住呼吸,下一瞬鉆心劇痛襲來,孫青眼前一黑,口中溢出了幾聲悶哼,整個人前傾跌進了云琢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