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從抹了把臉,罵了聲娘,道:“能怎么辦?上!”
不上他也不必回去了,他老子和娘都在玉安,一家人都在玉安城裏。
馬車停得遠(yuǎn),段臨舟昏昏沈沈地躺著車廂裏,豆大的雨珠連珠似的一顆一顆砸在車蓋頂。流光撫著他的額頭,慌得不行,聲音裏都帶了哭腔,問牧柯:“牧大夫,公子燒得好厲害……怎么辦,怎么辦?”
牧柯沈著臉,手下施針卻又快又準(zhǔn),道:“一會兒將藥給他灌下去?!?/p>
他對流光道:“將汗擦干凈,仔細(xì)你家公子的傷口處別發(fā)膿了?!?/p>
流光只能應(yīng)是,他擦著段臨舟汗?jié)竦牟鳖i,下意識地想聽外頭的聲響,隔得遠(yuǎn),只能聽見讓人心頭發(fā)悶的雨聲和雷聲,全然猜不透戰(zhàn)況。他聽不見,段臨舟恍恍惚惚地卻好像聽見了,他聽見了刀刃相交的聲音,聽見尖刃插入血肉,有人慘叫,有人跌落馬背,離得仿佛近在馬車外。
這場景好熟悉,段臨舟意識飄忽,許久才想起當(dāng)年他在梁都毒發(fā),回瑞州時,在梁都城外遇上段臨譽(yù)派來的殺手就是這般場面。
他在車廂裏,馬車外一片廝殺聲——穆裴軒,他那時和穆裴軒還是第一次相見,說是相見,其實也不真切,他痛得視線發(fā)黑,只能瞧個囫圇的影子。
如今穆裴軒又在他馬車外,為他搏殺。
段臨舟茫茫然地想,他到底是拖累了穆裴軒。
杜成危是有備而來,擺明了要穆裴軒的命,身邊有人纏住他身邊的付岳、周自瑾,絆馬索下了他的馬,穆裴軒槍尖在地上撐了撐,方立住了身體。八九人朝著他圍了上來,甫一交手,這些人就顯出非同一般的默契,堵截,圍殺,如鷹爪一般的玄鐵爪勾著長長的鐵鏈子,翻滾騰挪間讓人防不勝防。
這不是一般的地方守衛(wèi),這是世家裏特特培養(yǎng)出來要人命的殺器。姚從也沒想到隊中還藏了這樣的人,刀身迎住劈下來的利刃,眉心跳了跳,看向身陷重圍的穆裴軒。穆裴軒此人擅戰(zhàn),身手更是了得,可如此圍殺之下,卻也束手束腳,功防不易。
雨下得更大了。
雨水混雜著血水泡軟了泥壤,一腳下去濺起淤泥,穆裴軒折了對方三人,可自己也教人拿鐵鏈子纏住了身體,仿佛是要將他那具身軀生生絞裂。
周自瑾和付岳余光瞥見,都慌了,失聲叫道:“郡王!”
穆裴軒渾身已經(jīng)濕透了,鮮有的狼狽,如被逼入窮途的孤狼,一雙眼睛兇戾得讓人不敢與之直視。杜成危喘著粗氣,抬腕將那鐵鏈子纏在手中,腳下下沈了幾分,頓時收得更緊,暴雨中,他看向十步開外的姚從。姚從正和人交手,看似認(rèn)真,可杜成危知道,這所謂的指揮使滑溜得很,對這樁差事根本就上心!
杜成危喝道:“姚從!你還在等什么!”
姚從一個激靈,就聽那邊杜成危道:“別忘了你的所有親眷都在玉安,事兒成不了,他們都得死!”
姚從一張臉陰沈難看,罵了聲,提著滴血的繡春刀緩緩朝他們走了過來。
穆裴軒垂著眼睛看著勒在腰上的鐵鏈,翻腕間手中長槍猛地擲了出去,當(dāng)中一人避之不及,被串在槍上飛了出去。死死束縛他的鐵鏈一松,眼見杜成危喊了聲變陣,穆裴軒已經(jīng)趁他們挪動身形之際,徒手攥住兩條鐵鏈用力一拽,,頓時二人撞了個頭破血流。
那廂周自瑾大聲喊了句,“郡王!接刀!”
一把森寒雪亮的刀拋了過來,穆裴軒已經(jīng)脫身而出,他后仰避開姚從揮來的繡春刀,抬手接住下落的刀,咣當(dāng)——刀身和繡春刀狠狠撞上,姚從臂膀發(fā)麻,足下退了半步,穆裴軒盯著姚從,說:“姚從?!?/p>
姚從苦笑一聲,說:“皇命在身,郡王見諒。”
又是一番生死搏斗,刀刃幾番碰撞已經(jīng)豁開了口子,姚從和杜成危一起合力攻擊穆裴軒,穆裴軒鏖戰(zhàn)已久,已顯出疲相??绅埵侨绱?,杜成危和姚從亦算沒討著什么好。天干體質(zhì)本就異于常人,穆裴軒身手、力氣都非同一般,走的是戰(zhàn)場上的路子,講究一擊斃命。
姚杜二人心中忌憚,穆裴軒也好不到哪兒去,他肩上被那玄鐵鷹爪撕下了一塊血肉,雨水簌簌之下,已經(jīng)麻木了??伤?,他不能死在這兒,他一死,段臨舟也活不了了,還在瑞州的安南侯府中那一家老弱婦孺都會成為權(quán)勢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