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裴之輕輕嘆了一口氣,說:“百姓何辜啊。”
周庭也沈默了下來。
城中時疫愈發(fā)緊張,誠如周庭所擔憂的,穆裴之遣去周邊州縣的人大都無功而返,甚至連城門都進不去。
不知何時,周遭所有州縣都知道了阜州城的時疫,傳得如同妖魔一般,讓人聞之色變。
萬州知州汪齊芳并未親見穆裴之派去的人,只著人調了幾十個大夫,并十幾車草藥和糧食,又聲淚俱下地寫了一封書信,道是萬州艱難,沒有余力支援阜州云云。
信送到穆裴之手中時,穆裴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才壓住了胸腔內(nèi)翻涌的怒意。城中患時疫的百姓愈多,就連軍中發(fā)熱的士卒都有不少,大夫忙得腳不沾地,藥館內(nèi)本就不豐的藥倉,和城中的糧倉也漸漸空了。
整個阜州城透著股子沈沈的死氣。
穆裴之往庵廬走過一遭,那時正是黃昏,一間間屋舍閉著,洩出痛苦的呻吟和哭嚎,聽得穆裴之手指尖都是涼的。穆裴之自小便知道自己是安南侯府的世子,他生來就該戍守邊南,保護安南侯府,庇護一方百姓。
莫名的,穆裴之竟又想起了他第一次上戰(zhàn)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戰(zhàn)事結束后,他吐了個昏天黑地,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穆裴之都不想再提槍,也見不了葷食。
他記得那時渾身如置冰窖的感覺,更記得父親看著他的失望的眼神。
突然,穆裴之腳步頓了頓,一個孩子正搬著石頭墊在墻角,踮著腳,手腳并用地想爬出墻去。
穆裴之說:“你在做什么?”
那孩子嚇了一大跳,腳下一滑,幾乎跌倒,穆裴之反應快,一把就將那孩子接住了,卻見是個六七歲的孩子,和穆瑾玉一般年紀。
小孩兒瘦弱,面頰蠟黃,襯得一雙眼睛黑溜溜的,極大,他睜大眼睛,驚懼地往著穆裴之。
穆裴之將他扶住了,說:“不可翻墻?!?/p>
小孩兒低著頭,不吭聲。
穆裴之說:“你爹娘呢,我送你回去?!?/p>
小孩兒小心翼翼地看了穆裴之一眼,說:“阿爹被叛軍殺死了,阿娘病了?!?/p>
穆裴之頓了頓,道:“阿娘得了時疫嗎?”
小孩兒搖頭,委屈地說:“阿娘是得了風寒,可他們說,阿娘得了時疫,把我們帶來了這裏?!?/p>
“阿娘身上沒有紅疹,但是他們不讓我們走?!?/p>
穆裴之道:“別擔心,你阿娘若只是風寒,過兩日他們就會放你們出去了?!?/p>
他環(huán)顧了一圈,此處住的都是一些或有可能感染時疫的百姓。小孩兒仰頭道:“真的?”
穆裴之點頭笑道:“真的,不過你可不能再亂跑了。”
小孩兒癟了癟嘴,說:“阿娘病了,但是她想吃肉包子,”他看了一眼那堵墻,說,“我想去給阿娘買肉包子?!?/p>
“乖孩子,不過——”穆裴之看得心中發(fā)軟,揉了揉小孩兒枯黃的頭發(fā),說:“城中商鋪都關了,要過些日子才會開。”
小孩兒望著穆裴之,點點頭,穆裴之說:“去照顧你娘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