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越在第三日就已經(jīng)入了土,他出殯時,穆裴軒和段臨舟,徐英都去相送了。
黎越在府中是嫡出,又是為國捐軀,葬禮辦得大。在此期間,穆裴軒見過黎清一次,他知道黎越有多在乎這個弟弟,著意看了幾眼,黎清神情恍惚,臉色慘白,一身縞素,有幾分形銷骨立的意味,瞧著憔悴又可憐。
穆裴軒不知說些什么,失去至親的痛苦,他已經(jīng)經(jīng)了兩回,言語說來委實太過無力。
徐英在一旁說,他們回來那日,黎清想在城門相迎,他父親沒有允許,還將黎清關(guān)了起來,是黎清拿凳子砸破了窗,爬出來的。他們到黎家時,正見黎清一手拖著劍,踉踉蹌蹌地奔向府門,身邊跟著的是黎家的夫人和下人。
黎治中當(dāng)時臉色就變得難看了。
黎清見了他哥哥的棺,咣當(dāng)一聲劍落了地,抱著棺痛哭出聲,下人拖都拖不開,還是黎清的母親在一旁說了句,你別攔著你哥哥回家。
黎清這才讓開了路,失魂落魄地抓著棺,像少時跟著黎越,他牽著哥哥的衣袖,黎越走一步,他走一步。
棺停時,黎清雙膝一彎,哭得不能自已。
黎清是個坤澤,雖和黎越不是一母同胞,可他性子溫順柔軟,黎越自小就護(hù)著這個坤澤弟弟。曾有個不長眼的紈绔子弟,對黎清出言不遜,言辭無狀,被黎越打落了牙,在床上躺了兩個月。黎越性情溫和沈靜,鮮有這般暴怒沖動。
衛(wèi)所中有人笑話他,將黎清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以后黎清真覓了夫婿,看他怎么辦。
黎越恍了恍神,笑笑,說,黎清是坤澤,性子又綿軟,我不看著他,不放心。
他道,黎清若能覓得如意夫婿,我就親自送他出嫁,要是沒有,我就養(yǎng)他一輩子。他是我弟弟,這輩子我都會護(hù)著他。
沒有人比徐英和穆裴軒更清楚自己的兄弟有多在意這個弟弟。
徐英低聲說:“黎清尋了兩回短見,好在黎夫人細(xì)心,教人看著黎清,及時攔了下來?!?/p>
黎夫人是黎越的生母,是黎家的當(dāng)家主母。
“我把黎越的平安符給了他,”徐英聲音裏有幾分悲慟和不忍,平安符是他在黎越的脖子上摘下來的,已經(jīng)被血染黑了,他拿給黎清時,黎清撲將過來,緊緊攥著那個平安符。徐英蹲下身,說,黎清,黎越死前都惦記著你,你要是就這么去見他,他該多傷心。
徐英說,他說你要給他種海棠,種了嗎?
黎清恍恍惚惚地說,種了,已經(jīng)活了,有這么高——他比劃了一下,仿佛是要說給黎越聽,徐英眼睛一紅,鼻腔發(fā)酸,甕聲甕氣道,還沒開花呢……你得讓他看著吧。
黎清緩緩地抬頭望著徐英,像是聽清了,又像是沒有聽明白。
徐英接著道,以后,我和小郡王,我們都是你哥哥,有什么事,我們給你擔(dān)著。
過了許久,黎清再忍不住哭了出來,他哭得渾身發(fā)顫,心臟都似在抽搐,口中不住地叫著黎越,叫著哥哥。
徐英轉(zhuǎn)過頭,也伸手擦了擦臉頰。
徐英說:“當(dāng)時出征時,黎越和我說,黎治中想將黎清嫁去梁都,為自己謀個前程。”
穆裴軒臉色一冷,沈聲道:“此一時彼一時,秦鳳遠(yuǎn)已經(jīng)打到了臨關(guān),梁都已經(jīng)成了危城,黎越又將下葬,近幾個月他也無暇再拿黎清的婚事做文章。”
徐英點了點頭,穆裴軒看著他,說:“此事交給我吧。”
徐英楞了下,道:“這怎么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