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083章 甜水井的回音（第1頁）

甜水井在村東頭的老槐樹下，井口用整塊青石砌成，邊緣被幾代人的手掌磨得溜光，像塊浸了油的墨玉。井繩纏著銹跡斑斑的轆轤，搖柄上刻著“道光二十三年”的字樣，風(fēng)吹過時，繩結(jié)撞擊木頭的聲音像誰在數(shù)著數(shù)：“一、二、三……”

王伯說，這井三百年沒干過，哪怕大旱那年，村里的池塘都裂成了龜殼，井水依舊漫到井臺邊，清得能看見底下的卵石。但也邪門——但凡有人在井邊說過謊話，不出三天準(zhǔn)會倒霉：要么打水時掉桶，要么夜里聽見井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我二嬸子就試過?！贝彘L兒子裹著繃帶，坐在門檻上給他們指方向，“前年她跟我娘說‘沒偷雞’，結(jié)果第二天去打水，桶繩斷了，人差點栽井里，撈上來時手里攥著根雞毛——正是她偷的那只蘆花雞的。”

石牙摸著鐵環(huán)，光圓在井臺上空轉(zhuǎn)了圈，暖光落在青石縫里，照出些細(xì)碎的銀亮——像撒了把碎銀子?！斑@井里有東西?！彼紫律?，指尖摳起塊松動的石片，底下露出個深褐色的窟窿，隱約能聽見“滴答”聲，“比磨盤底下的氣息軟，像……人的呼吸?！?/p>

阿影的星芒刃往井繩上一碰，刃面突然映出張模糊的臉：頭發(fā)很長，貼在井壁上，眼睛閉著，嘴角卻微微翹著。“是個女人。”他皺了皺眉，“刃面不會說謊，這井里困著個魂魄。”

小張往井里扔了塊石子，半天沒聽見落地聲，反而傳來陣輕笑，像從很遠(yuǎn)的地方飄來：“找……我嗎？”

王丫兒突然抓住石牙的胳膊，聲音發(fā)顫：“這笑聲……跟我奶奶繡的‘井神圖’上的女子一樣！圖上說，甜水井的井神是個繡娘，當(dāng)年為了救村里的人，把自己的嫁妝全投進(jìn)井里，才壓退了水鬼。”

“嫁妝？”老李眼睛一亮，“磨盤吐的銅錢刻著‘井’字，說不定兵符碎片就藏在她的嫁妝里！”

正說著，轆轤突然自己轉(zhuǎn)了起來，井繩“嘩啦啦”往下滑，末端的水桶在井壁上撞出悶響。等繩子停穩(wěn)，眾人拽上來一看——桶里沒有水，只有塊濕透的紅綢，上面繡著鴛鴦，針腳細(xì)密，卻在鴛鴦眼睛的位置破了兩個洞，像被人挖走了似的。

“這是……嫁衣的碎片。”王丫兒摸著綢面上的金線，突然紅了眼眶，“我奶奶說，繡娘的嫁衣是十里八鄉(xiāng)最俊的，尤其是鴛鴦的眼睛，用的是‘血珀珠’，在夜里會發(fā)光——難怪這綢子濕成這樣還不褪色，是金線裹著她的念想呢?！?/p>

石牙把紅綢鋪在井臺上，鐵環(huán)光圓罩上去，綢子上的水漬慢慢聚成個字：“鎖。”“井底下有鎖？”小張舉著松明火把往井里照，火光順著井壁往下溜，照見密密麻麻的劃痕，像有人用指甲摳過，“這井深不見底，怎么下去？”

王伯扛著卷粗麻繩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擦黑了?！坝眠@個?！彼牙K子往轆轤上繞，繩頭系著個鐵鉤子，“當(dāng)年挖井時留了暗樁，鉤子能勾住井壁的石縫。我年輕時下過，底下有個石臺，能站人?！?/p>

石牙把紅綢塞進(jìn)懷里，接過繩子試了試承重：“我下去。阿影守井口，老李和小張盯著繩子，王丫兒……你留著看紅綢，要是有動靜就喊?！?/p>

王丫兒攥著他的衣角，把塊山楂糕塞進(jìn)他手里：“這個你帶著，奶奶說甜的能安神?！?/p>

繩子“咯吱咯吱”往下放，石牙的腳剛沾到石臺，就聽見“?！钡囊宦暋_尖踢到了個硬東西。借著火折子的光一看，是枚銹跡斑斑的銅鎖，鎖孔里卡著根繡花針，針尾還系著半截紅線。

“找到了。”他剛要彎腰去撿，突然聽見頭頂傳來王丫兒的喊聲：“石牙哥！紅綢在動！”

抬頭一看，井壁上的劃痕突然滲出黑血，順著石頭往下流，滴在他手背上，涼得像冰。緊接著，無數(shù)根頭發(fā)從石縫里鉆出來，纏向他的腳踝——跟磨坊木輪上的頭發(fā)一模一樣，只是更粗、更黑，帶著股胭脂味。

“是水鬼！”石牙掏出星芒刃砍過去，頭發(fā)被斬斷的地方冒出白煙，卻很快又纏了上來。他突然想起王丫兒的話，掏出山楂糕往頭發(fā)堆里扔——果然，甜香散開的瞬間，頭發(fā)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