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穗的指尖劃過貝殼表面,粗糙的紋路像被時間磨平的星軌。曾裹著共鳴火的凹陷處還留著淺淺的弧形,像塊被吻過的月亮。她把貝殼貼在臉頰,涼意順著皮膚爬上來,卻在觸及顴骨時突然轉(zhuǎn)了個彎——那股暖,像初春融雪時從凍土下鉆出來的草芽氣,不燙,卻帶著種執(zhí)拗的鮮活。
“這可不是石頭?!鄙砗髠鱽響洷棠痰穆曇簦先苏貌疾潦弥野肱f的冰船模型,船帆上繡的五顆星已經(jīng)褪成了淡金色,“當年你奶奶把共鳴火封進貝殼時,在里面裹了層‘憶絨’——就是聲波麥開花時掉的那些細毛,能把溫度存進石頭縫里?!?/p>
冰穗把貝殼攥得更緊,掌心的汗暈開片深色。她想起星海交匯時,石穗的星鐵矛碰過這貝殼,焰苗的黃銅哨在旁邊吹過調(diào)子,音谷的錄音石貼著它錄過聲,無妄的石板壓著它曬過星海的太陽。那些溫度滲進貝殼的紋路里,像五條小溪匯成了湖。
“去看看‘憶絨圃’吧,”憶冰奶奶放下模型,指了指溶洞深處,“今年的聲波麥該收絨了,你奶奶說過,貝殼變石頭那天,就是新絨能接住暖的時候。”
溶洞盡頭的圃地泛著淡紫色的光,聲波麥的秸稈比別處粗壯,頂端的絨毛像沾了星粉,輕輕碰下就簌簌往下掉。冰穗蹲下身,看見絨毛落在掌心,竟慢慢凝成了絲銀色的線——和錄音石里那段嘈雜聲音的聲波軌跡一模一樣。
“每根絨都記著種聲音呢?!睉洷棠潭自谒磉?,拾起根絨線纏在指尖,“你聽——”
冰穗把耳朵湊過去,絨線里傳出石穗太爺爺?shù)目人月暎熘婷缣棠膛苷{(diào)的哨子,像有群人在耳邊笑鬧。她突然明白,貝殼里的暖不是憑空來的:星鐵的沉、火焰的烈、聲波的脆、石板的靜、冰晶的涼,五樣揉在一起,反倒生出種特別的溫,像冬天揣在懷里的暖手爐,不燒皮膚,卻能把凍僵的指尖個個焐軟。冰穗抱著貝殼走進“記憶工坊”時,石穗正在給新鑄的星鐵矛刻花紋。矛尖的反光掃過貝殼,竟在墻上投出五道顏色不同的光帶——銀、橙、金、黑、藍,像五顆星球的縮影。
“這是……共鳴火的光?”石穗放下刻刀,指腹蹭過光帶重疊的地方,那里泛著層白蒙蒙的霧,“去年在星海,火鳳凰的翅膀就是這顏色?!?/p>
冰穗把貝殼放在工坊中央的石臺上,光帶突然散開,在四周的工具架上投下影子:星鐵錘的影子里藏著焰麥的火星,聲波笛的影子裹著冰憶麥的冰晶,石板的影子滲著星鐵砂,焰麥鐮的影子纏著聲波絨,冰鑿的影子落著無念麥的露水。
“守麥人手冊里寫過,”冰穗翻出奶奶留下的牛皮本,指尖點在泛黃的紙頁上,“五溫合一,需以‘憶’為引。銹星的溫度是礦道深處的37度,火星是焰麥堆的52度,雷星是聲波震顫的28度,暗星是石板下的15度,冰星是記憶河的4度。加起來除以五,剛好是27。2度——人的體溫?!?/p>
石穗突然笑了,拿起星鐵矛往地上頓,火星濺到光帶里,橙光立刻亮了些:“難怪!上次在礦道里給你遞的熱麥餅,是按這個溫度烤的,你說剛好不燙嘴?!?/p>
正說著,焰苗推門進來,懷里抱著捆剛割的焰麥秸稈,秸稈上還沾著火星:“音谷在雷星發(fā)來了新的聲波譜,說錄到了忘憂鯨背上共麥的生長聲,讓咱們聽聽對不對得上溫度?!?/p>
聲波譜在墻上展開,像條起伏的金線。冰穗發(fā)現(xiàn),波峰處正好對應(yīng)27。2度,波谷則串著五個星球的溫度點,像串用線串起來的珠子?!澳懵?,”她指著其中段起伏,“這里的顫音,和我貝殼里的暖動頻率一模一樣?!?/p>
無妄從暗星趕來時,手里的石板上多了行新刻的字:“溫不在高,合心則暖”。他把石板靠在石臺上,石板的涼氣和焰麥的熱氣碰到起,竟在空氣中凝成了細小的水珠,水珠里映出五個守麥人的笑臉。
“該去收共麥種子了?!币艄鹊穆曇魪穆暡溊飩鞒鰜?,帶著點電流的沙沙聲,“雷星的聲波麥已經(jīng)抽穗,就等咱們的溫度校準了?!?/p>
冰穗握緊貝殼,掌心的暖似乎更清晰了。她突然想起奶奶說過的話:“石頭記不住溫度,但心能。當五顆心湊在起,再冷的石頭也能捂出春天來?!惫阐湹姆N子躺在五個雕花的木盒里,每個盒子都刻著星球的圖騰。冰穗的冰星盒子是淡藍色的,盒蓋內(nèi)側(cè)貼著層聲波麥絨,摸上去像貼著片云。她把貝殼里的暖氣輕輕哈在種子上,種子立刻顫了顫,種皮裂開道細縫,露出里面淡金色的胚芽。
“冰星的種子得先浸在記憶河的‘恒溫層’,”憶冰奶奶的聲音從河對岸傳來,她正用冰勺舀起河水,河水在勺里打著轉(zhuǎn),卻不結(jié)冰,“這里的水溫永遠是4度,剛好夠種子醒過來,又不會凍著嫩芽?!?/p>
冰穗蹲在河岸邊,看著種子在水里輕輕晃,胚芽上漸漸結(jié)出層薄冰,冰里裹著細小的氣泡——那是記憶河的聲音被凍住了。她想起石穗在銹星礦道里埋下種子時,特意往土里摻了星鐵砂,說星鐵的恒溫能讓種子記住“踏實”;焰苗把火星的種子扔進焰麥堆,讓火苗舔著種皮,說這樣能記住“熱烈”;音谷在雷星的聲波麥田里把種子掛在麥稈上,讓風吹著它晃,說這樣能記住“靈動”;無妄在暗星的石板下墊了層枯葉,說這樣能記住“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