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盯著麥餅咽了咽口水,卻沒接,只是問石牙:“你手里的圈圈會發(fā)光,能照到我哥嗎?我娘說,哥要是走丟了,跟著光就能找回來?!?/p>
石牙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他想起爹刻鐵環(huán)時說的話:“這環(huán)里的光,是念想聚的,你念著誰,光就往誰那邊走?!彼e起鐵環(huán),光圓果然動了動,往黑森林的方向偏了偏,卻又很快轉(zhuǎn)回來,在小姑娘面前晃了晃。
“能照到?!笔勒f,聲音很穩(wěn),“你哥可能是迷了路,我們明天去山里找他,帶著這光,一定能找到?!彼谚F環(huán)往小姑娘面前遞了遞,光圓在她臉上映出淡淡的暖黃,“今晚跟我們?nèi)ンA站,有熱炕,有熱水,等天亮了再找,好不好?”
小姑娘看著光圓里映出的自己,突然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好,娘說聽有暖光的人的話?!彼舆^小張的麥餅,小口小口啃著,餅渣掉在紅衣上,像撒了把碎金。
過橋的時候,小張扶著小姑娘,嘴里還在哼牽魂調(diào),這次的調(diào)子穩(wěn)了些,小姑娘跟著輕輕唱,兩個聲音纏在一起,把石橋的影子都唱得晃了晃。老李和阿影走在后面,老李突然嘆了口氣:“那藍布褂子……是王屠戶家的吧?去年冬天他閨女丟了紅衣,他哥就瘋了似的往山里沖,當時我攔著他,說雪大危險,他說‘我妹怕冷,得給她送件衣裳’……”
阿影的星芒刃垂在身側(cè),光芒暗得像蒙了層灰:“那竹簍里的山楂,是用布包著的,布上繡著個‘妹’字?!彼D了頓,“我沒說,是怕那小姑娘……”
“不說好。”老李拍了拍他的背,傷口的疼好像輕了些,“孩子家,多抱會兒希望總好?!彼聪蚯邦^蹦蹦跳跳的兩個身影,小張正把腐心藤編成小玩意兒給小姑娘,鐵環(huán)的光圓在他們腳邊流淌,“你看石牙那鐵環(huán),剛才往黑森林偏,說不定人還在呢?腐心藤叢密,說不定只是困住了?!?/p>
阿影抬頭看了眼石牙的背影,鐵環(huán)的光圓忽明忽暗,像在應和老李的話。他握緊星芒刃,突然覺得胳膊不那么麻了——剛才在黑森林里,石牙的鐵環(huán)光圓替他擋了蝕骨蟒的黏液,現(xiàn)在那光里,分明摻了星芒刃的碎光,像被揉進去的星子。
驛站的燈亮著,昏黃的光從窗紙里透出來,像只暖融融的眼睛。掌柜的是個瘸腿的老漢,見他們帶著個紅衣小姑娘,也沒多問,只是把最里頭的兩間房收拾出來:“炕剛燒過,熱乎著呢?!庇纸o小姑娘端來碗熱粥,“快趁熱喝,看這小臉凍的?!?/p>
小姑娘捧著粥碗,小口小口喝著,眼睛卻直勾勾盯著石牙的鐵環(huán),光圓在碗沿上跳,像在跟粥里的熱氣玩。小張坐在她旁邊,給她講腐心藤能染出什么顏色的布,講著講著,自己先困得打盹,頭一點一點的,像只啄米的小雞。
石牙坐在門檻上擦鐵環(huán),光圓在他掌心明明滅滅。阿影走出來時,正看見他用衣角蘸著燈油擦環(huán)上的紋路,那些刻痕里的光被擦得更亮了,像藏了滿肚子的話。
“這環(huán)……”阿影靠在門框上,星芒刃的碎光落在鐵環(huán)上,“是你爹刻的?”
“嗯。”石牙點頭,指尖劃過環(huán)上的同心紋,“他說這紋叫‘牽絲紋’,一個人走夜路時,光會跟著念想走;要是記掛著誰,光就會往那人那邊偏?!彼肫饎偛旁跇蛏?,光圓往黑森林偏的那一下,心里突然有了點底,“明天我們再去趟黑森林,順著光走,說不定真能找到人?!?/p>
阿影的星芒刃突然亮了亮,映得他眼睛里有光:“我跟你去。我這刃能劈開腐心藤,比你的鑿子快?!?/p>
“算我一個?!崩侠畈恢裁磿r候也走了出來,胳膊上纏著掌柜給的布條,“我熟路,黑森林哪片藤密,哪片有瘴氣,我門兒清?!彼戳搜畚堇镆呀?jīng)睡熟的小張和小姑娘,“讓他們在驛站等著,省得添亂?!?/p>
石牙看著他們,鐵環(huán)的光圓突然擴大,把三人都圈了進去,光里混著星芒刃的銀白、老李酒葫蘆的琥珀色,還有他自己鐵環(huán)的暖黃,像把三種念想熔在了一起。他突然明白爹刻環(huán)時說的“家”,不是非得有屋頂有墻,是走夜路時,有人愿意陪你舉著光;是明知山有瘴氣,還有人說“我跟你去”;是鐵環(huán)的光里,突然多了別人的念想,亮得能照透黑森林的霧。
屋里傳來小張的夢話,還是那句“月亮圓圓照柴門”,小姑娘咯咯地笑,大概是夢到了甜山楂。石牙把擦亮的鐵環(huán)揣進懷里,胸口被光烘得暖暖的。
“睡吧。”他站起身,光圓在三人之間晃了晃,“明天得早點起?!?/p>
月光把三個人的影子投在驛站的土墻上,像株長了三個杈的樹,根緊緊扎在一起。屋里的油燈忽明忽暗,映得窗紙上的人影輕輕晃,像誰在里頭搖著蒲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