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四的夜,言攸入獄,大理寺連夜急審。
牢獄這種地方,向來是潮濕、陰冷、血腥的,此起彼伏的哀嚎聲一次次穿透雙耳,沒有誰能安然入睡。
這是一場流血澆灌出來的噩夢。
她的貼身丫鬟被拉去陳詞,而言攸則被關在鐵牢里,環(huán)境極其惡劣,零零散散的干草完全不足以取暖,她一身臟污的蹲在角落,大抵是在思考有多少人想要她這顆腦袋。
一門之隔,一道頎長人影駐足。
言攸環(huán)抱雙膝,笑著扯動唇瓣:“我說不是我?!?/p>
“大多時候,人更相信眼睛,而非口舌。”
那個人又消失在暗色中。
言攸掰著指頭數(shù),沒人知道她在清算什么。
俞繇口口聲聲說著什么會包庇她,會寬容她,原來在死罪和誣陷面前,他立場分明。
薛疏同她說,長寧侯府已經和她撇清干系了。
兩日過后,俞繇被人傳喚至大理寺,獄卒帶他到言攸的牢房外,一枚鐵鎖把人永遠困在里面。而定睛細看,女囚臉上縱橫交錯著幾十道傷痕,因為處處染血,極其骯臟腥臭,難辨人形。她就那么貼著墻仰躺在地,枕著一點枯草,飲露黃泉。
俞繇那張臉,瞧不出情緒,又是經久無言。
大理寺的人告訴他:“她啊,心思歹毒,殘殺手足,侯府都不認她了,還難為長公子來看一眼……至于這死狀,想來是無顏見人,她認了罪也要被判死刑的,尸首分離還不如自戕后留個全尸……”
人死后,要么一灘腐朽,要么當風揚灰。
他那身華服在這里生生褪了色,興許也沾上了污濁,鐵門銹跡斑斑的,俞繇伸出手去抓握,被人攔下來。
“長公子別碰,臟。”
被人說臟的,是鐵銹,也是言攸。
俞繇不敢久看她的尸骸,眼神避開那四濺的血痕,無力道:“全尸,也好?!?/p>
“要怎么處置她?”俞繇如鯁在喉地追問。
“右少卿大人的意思是……火化?!蹦侨诵⌒挠^察起他的反應。
俞繇尤為平靜,無波無瀾、不悲不喜,哪怕他多少對這個四妹有些心思,可她鑄下大錯,為世道所不容。
“火化了干凈。”他背過身緩步離開。
獄中總有一股料峭寒意,他受不住。
見了這最后一面,俞繇腿上似有沉鉛累贅,走得很慢,眼下、臉龐、腮邊有冰涼無聲蔓延,他頓住,抬手觸碰,看見一點黯淡的水痕,毫無預兆的悔自此生根。
那時候,讓言攸嫁給薛疏,會不會就沒有今日的慘狀了?
在旁人都漠不關心的她的生辰里,明明只有他說要清和長命百歲,當時卻未料想,他會來見她的死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