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雨漸漸小了,總督府燈火闌珊,府里卻有點不安寧起來,風一吹,窸窸窣窣的響。
廊下紅燈籠在濕風中搖晃,左一押著陸延章從角門進來時,他已經(jīng)癱軟如泥,官服被雨水淋濕,發(fā)冠歪斜,一路哭喊不止。
“相爺,相爺大人,求求你開恩吧。卑職不知道做錯了什么,為何要抓我,我,我可是為朝廷鞍前馬后十幾年的人?。 ?/p>
藺紹站在書房前階上,玄色官服未解,眉眼冷峻如刀削,他沒看陸延章,只淡淡道“把人抓了帶進來!”
左一冷臉一拽,將陸延章拖進書房。
燭火猛的一跳,房間卻出奇的亮起來,照在藺紹那精致的容顏上,桌子上還有攤開的一疊賬冊,墨跡未干,字字如針。
“你管倉數(shù)年,上報耗材兩萬三千石,但事實上,你私賣一萬八千石?!?/p>
藺紹的聲音雖然不高,卻如寒鐵一般?!懊渴蹆r8000,轉(zhuǎn)手便入你腰包。合計白銀四千四百”
陸延章渾身一震,嘴唇發(fā)抖“這。。。這不可能。。。定然是賬本出了錯?!?/p>
“錯?”藺紹冷笑抽出一張借據(jù),“你用鎮(zhèn)災(zāi)款在南市買了三進宅院。第一次寫的是你妾室之名,還借損耗之名向包工頭索賄了。換他們用劣石填壩基,昨晚不是蘅姑娘提前加了三道副堰。第一場洪水就能沖跨主壩,淹死五千百姓?!?/p>
“我。。。我不是故意的。。?!标懷诱码p膝一軟,撲通跪倒。額頭狠狠磕在磚上。
“大人明鑒,我是怕那蒙面人殺我。他說我不照做便讓我全家恨死街頭。我一時昏了頭啊?!?/p>
“怕死?”藺紹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神冰冷“那你可曾想過那些在棚屋中可血而死的老弱,那些抱著孩子跳河的母親?他們難道就不怕死嗎?你作為百姓之官,你一句怕死就能夠了結(jié)這件事嗎?”
陸延章已是淚橫流不止,不斷的磕頭“卑職之罪,卑職,愿主動伏法,求大人留我一條性命,我家中還有老母在堂。”
“現(xiàn)在哭有什么用?”這時候一道清冷的女生忽自門口傳來。
蘅蕪披著黑雨披,發(fā)梢人滴著水,卻已經(jīng)換了干凈的裙裳。
她緩步走入,目光掃過桌上賬本,聲音平靜地近乎冷酷?!澳憧蓿赘撞粫M?你磕頭,死人不會復活,等堤壩修好,百姓也能夠安穩(wěn)過冬,你再哭也不遲?!?/p>
蘅蕪走到案前解開雨披,露出懷中一卷圖紙輕輕攤開,黑線縱橫,山川走勢,水道走向,泄洪口位置清晰分明。
“這是新的加固圖,”她的指尖點在副堰的位置。
“我加了三道攔沙壩,主壩內(nèi)部用鐵釘穿石,材料每日清點,由我和左一親自牽壓,只要不讓人換料,七日之內(nèi),主壩便可合龍。”
藺紹俯身細看,眉頭微動?!拌F筋穿石,治法治廢功,但穩(wěn)妥,你是從何處學來?”
“小時候我爹修橋,”她低聲說,“死的便是趕路的百姓,不是官老爺?!?/p>
藺紹默然片刻,忽然道“你去歇著吧,剩下的事我來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