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拂過丞相府的朱紅大門,檐下燈籠輕晃。翌日清晨,幾名宮婢便捧著錦盒魚貫而入,領(lǐng)頭的嬤嬤滿臉堆笑:“蘅蕪大人,賢德妃娘娘昨夜連夜挑選了二十件珍品,說是賠罪禮,還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p>
蘅蕪坐在窗邊,手中正撫著一卷兵書,聞言抬眼,淡淡掃了那些珠光寶氣的盒子一眼,嘴角微揚:“她終于學(xué)會動腦子了?”
侍女團(tuán)圓撇嘴:“奴婢看她是怕了。昨兒陛下斥責(zé),今日就送禮,這臉變得比翻書還快?!?/p>
“怕,是好事。”蘅蕪合上書卷,指尖輕敲案幾,“但若只是怕,卻不改,那就沒意思了?!?/p>
她起身踱步,目光落在那幾只雕花檀木盒上,卻連碰都沒碰一下:“送去庫房吧,鎖起來。一匣不退,一物不戴?!?/p>
團(tuán)圓一愣:“不退?可她這是示好??!”
“示好?”蘅蕪冷笑,“這是示弱。弱者獻(xiàn)禮,不是為了和解,是為了喘息。她想等下一次機會而我,偏不讓她有這個機會?!?/p>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腳步聲,沉穩(wěn)而熟悉。
藺紹一襲玄袍步入廳中,腰間玉帶垂著一枚青螭佩,神色清冷如常,卻在看見蘅蕪時眸底微溫。
“聽說賢德妃送了禮?”他語氣平靜,眼神卻已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沒為難你吧?”
“她哪敢。”蘅蕪輕笑,走上前去,抬手拂去他肩上一點落花,“倒是你,一大早就在書房磨墨,寫什么呢?神神秘秘的?!?/p>
藺紹眸光一閃,沒答,只道:“隨我去看看?!?/p>
蘅蕪挑眉,也不多問,跟在他身后穿過回廊,步入那間常年鎖著的書房。門一關(guān),墨香撲面而來,案上鋪著一紙明黃詔書,字跡遒勁,龍飛鳳舞,正是擬好的冊封旨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丞相藺紹侍妾蘅蕪,才德兼?zhèn)洌讨饔泄?,特晉為側(cè)妃,出入同儀,禮遇如嫡。】
她看著那“側(cè)妃”二字,靜默片刻,指尖輕輕撫過紙面,像是觸到了某種沉甸甸的東西。
“你早就打算好了?”她問,聲音很輕。
“全短時間就該做了。”藺紹轉(zhuǎn)身,凝視著她,“你不是侍妾,也不是什么避諱不得見人的影子。你是能與我并肩的人。這朝堂,這天下,你一起殊榮?!?/p>
蘅蕪抬眼看他,目光清亮如星:“可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從此我再不是那個可以自由出入六部、查案斷獄的女官。我是你的妻,就得守婦道,就得穿華服、坐香車,再不能佩刀上殿。”
“你想繼續(xù)當(dāng)女官?”藺紹微微皺眉。
“我想做我想做的事。”她笑了一下,忽然轉(zhuǎn)身走向門口,“現(xiàn)在,我想去街上走走。”
“蘅蕪!”他喚住她。
她停步,背對著他:“左一,拿這道旨意出去,昭告全府——蘅蕪,是丞相側(cè)妃。”
門外,侍衛(wèi)左一立刻躬身領(lǐng)命:“是!屬下這就去!”
藺紹盯著她的背影,低聲道:“你就這么不愿接受?”
“我不是不愿?!彼仡^,陽光落在她臉上,明媚如春水初融,“我只是還沒想好,要不要把刀掛在婚服上。等我想好了,自然會回來拜謝陛下,叩謝君恩?!?/p>
說罷,她推門而出,衣袂翻飛,如一陣風(fēng)掠過庭院。
藺紹立在原地,良久,才低聲一笑:“這女人……真是越來越難纏了?!?/p>
半個時辰后,京城最繁華的云水街上,人聲鼎沸。
茶樓酒肆林立,叫賣聲此起彼伏。蘅蕪換了一身淡青色細(xì)紗長裙,外罩素錦披帛,發(fā)間只插一支白玉簪,清麗脫俗,引得路人頻頻側(cè)目。
藺紹跟在她身后三步遠(yuǎn),依舊是一身玄袍,面色冷峻,手按佩刀,像一尊移動的門神。
“你能不能別跟得這么近?”蘅蕪回頭笑,“我都快以為我是被押解的欽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