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紹站在宮門之外,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濕透,手中緊握著那枚象征出入禁宮的玉符。他剛剛從御前退下,腳步沉得像壓了千斤寒冰。
宮燈映著他冰冷的臉,眸底卻翻涌著從未有過的情緒。
他原以為,只要證據(jù)確鑿,只要通敵之罪坐實,帝王便不會姑息。
可薛離璟只是坐在龍椅上,指尖輕叩扶手,語氣平淡如談一場春日閑話:“徐尚書……是被迷惑了?!?/p>
“被迷惑?”藺紹當時站在殿中,聲音冷得幾乎咬碎:“他勾結北狄,密信往來,以女兒換軍餉批文,殺人滅口,栽贓臣下,這等大罪,陛下卻覺得是小事?”
薛離璟微微一笑,抬眸看他,眼神深不見底:“藺卿,你掌大多事情,斷人生死??呻拚铺煜?,要的是朝局安穩(wěn)。徐尚書三朝元老,功在社稷,一時糊涂,尚可挽回。他若死了,三皇子那邊……怕是坐不住。”
“所以陛下要包庇叛國之臣?”藺紹垂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那北狄細作的口供、親兵指證,全都視若無睹?”
“不是包庇。”薛離璟緩緩起身,踱步至他面前,聲音低了幾分,“是留著他,換更大的棋。藺卿,你一向聰明,怎的今日反倒看不透?徐尚書不能死,至少……現(xiàn)在不能死?!?/p>
藺紹盯著他,一字一句:“那小禾呢?他才六歲,是北狄細作之子不假,可他從未害人,是您親口允諾由臣庇護??尚焐袝f了,他在小禾的粥中下了毒,腸穿胃爛,三日即亡!陛下,您難道不怕兩國交戰(zhàn)?”
薛離璟沉默片刻,終于道:“朕自有安排。小禾的事,交給太醫(yī)院便是。你……不必插手?!?/p>
“不必插手?”藺紹笑了,笑得云淡風輕的,“臣明白了。原來臣這個丞相,只配聽命行事,連救一個孩子都不配做主?!?/p>
“藺紹?!钡弁跽Z氣微沉,“你手握監(jiān)察百官之權,天下刑獄盡歸你掌。若連這點分寸都拿捏不住,朕留你何用?”
他頓了頓,目光幽深:“回去吧。徐尚書,朕會親自處理,你,不要再查了?!?/p>
話音落下,殿門開啟,內侍低聲恭送。
藺紹呆滯了片刻,笑了。
他轉身離去,背影卻孤單的很。
半刻鐘后,城南巷口。
暴雨未歇,泥水四濺。
藺紹孤身前行,兩名隨從落后數(shù)步。左一原想隨行入宮,卻被他留在府中守著小禾,他不敢賭,哪怕一刻的疏忽。
忽地,前方暗巷中迎面寒光一閃。
箭矢破空!
“大人小心!”隨從猛然撲上,擋在藺紹身前,悶哼一聲,肩頭已中一箭。
第二波箭雨緊隨而至,四面八方皆有黑影躍出。
藺紹拔劍,劍鋒劃出一道冷弧,瞬間削斷一人咽喉,他目光如鐵,冷喝:“刺客印堂發(fā)黑,指節(jié)粗硬,北門軍伍出身!是誰調的兵?”
無人回答,唯有刀鋒相擊之聲震耳欲聾。
眼看第三波圍殺逼近,巷口驟然響起一聲厲喝:“住手!”
火把高舉,左一帶著一隊大理寺親衛(wèi)狂奔而至,刀出鞘,弓上弦,片刻間將刺客逼退。
“大人!”左一沖至跟前,急喘著,“末將察覺不對,調了死衛(wèi)一路暗隨!幸好……幸好您無恙!”
藺紹收劍入鞘,指尖微顫,不知是怒,還是冷。
他望著地上死去的隨從,以及那些被擒的刺客,緩緩開口:“押回去。一個都不準死。我要他們親口說,是誰下令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