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清晨,小蘇起床后,見院子里空蕩蕩的——石凳上沒放義父的茶杯,柴房里也沒傳來劈柴的“咚咚”聲,心里頓時慌了,像揣了只亂撞的兔子。他四下尋找,連茅房都扒著門縫看了,卻連個人影都沒見著。正急得團團轉(zhuǎn),突然瞥見桌上放著一封書信,信封是用草紙糊的,上面歪歪扭扭寫著“震兒親啟”,字都快寫出格了,趕緊拆開細看。
“震兒收覽:為父命犯天煞,本應孤獨終老,幸有佳兒陪伴,雖僅二十余日,晚年已得慰藉。今日為父不辭而別,實乃不忍見吾兒傷感——你這孩子心善,見我走了,肯定得哭鼻子,我可舍不得。望吾兒多加珍重,好好練習乾清罡氣,此乃玄門無上心法,勤學不輟,定能揚名天下。為父若能避過此劫,他朝或能再度相逢。另,王嬸的缸我已賠了,用我那只祖?zhèn)鞯钠仆氲值模ㄋ€說碗底有裂紋,虧了,我跟她吵了半宿),你不用再惦記。父:劉鐵濤。”
蘇震看完信,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趕緊用袖子擦了擦——義父連走都想著不讓自己傷心,還記著賠缸的事。他默然半晌,把屋子打掃干凈,把劉鐵嘴的道袍疊好放在床上(道袍上的菜葉還沒洗,他沒舍得扔),又鎖上房門,才沿著江邊慢慢走。風一吹,他想起義父教他練劍時的樣子(總罵他“劍握得像抓饅頭”),想起兩人一起偷隔壁王嬸的蘿卜煮湯(被王嬸追了半條街),心里又暖又空,像少了塊東西。
走不多時,便到了日前與劉鐵嘴相遇的市鎮(zhèn)。小蘇肚子餓得咕咕叫,像有只青蛙在里面跳,看見街邊那家“王記酒肆”,幌子還在晃悠,便抬腳走了進去。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剛把衣服上的灰塵拍掉(灰還挺多,拍得同桌客人皺了眉),小二就顛顛地跑過來,臉上堆著笑,記性倒好:“客官,還是要熱茶、鹵牛肉?上次您吃了兩斤,看得我都饞了!”
小蘇搖搖頭,指了指酒壇,語氣帶著點剛學的江湖氣:“打一角瀘州老窖,再來兩個炒菜,要辣的——越辣越好,能暖身子!”
小二應了聲“好嘞!辣的夠勁!”,轉(zhuǎn)身就喊:“一角瀘州老窖!炒個辣子雞(多放辣椒)!再來個麻辣豆腐(辣到流淚的那種)!”
菜很快上桌,瀘州老窖冒著熱氣,辣油香混著酒香,勾得人直咽口水。小蘇倒了杯酒,剛抿了一口(有點烈,嗆得他咳嗽),就聽見旁桌傳來“咚”的一聲——一名酒客把酒杯往桌上一磕,杯底都差點磕掉,對著店小二吼道:“我十多年沒來江陽,這次回來,就是想嘗嘗這名滿天下的瀘州老窖!你這店家,怎么用劣酒充數(shù)?跟兌水的糖水似的,難喝死了!還不如我家灶上的米湯有味道!”
小二趕緊跑過去,陪著笑臉解釋,腰彎得像根弓:“客官休要惱怒,這酒真是瀘州老窖,只是年辰不好。早些年洪武爺在位時,一石糧食能出十多斗酒,味道醇厚綿長,能暖到腳后跟;這幾年朱棣爺即位,苛捐雜稅多,一石糧食只能出七八斗酒,還寡淡無味,不是我們釀得不好,是年辰差了!小的要是騙您,就讓我下次端菜摔個跟頭!”
酒客聞言,默然不語,手指在桌上輕輕敲著——誰都知道,朱元璋開國時說過“天下初定,百姓財力俱困,譬猶初飛之鳥不可拔其羽,新植之木不可搖其根”,所以輕徭薄役,百姓能休養(yǎng)生息;可朱棣即位后,到處打仗、修宮殿,苛捐雜稅重得很,山東、四川這些地方尤甚,百姓早就有怨言,只是不敢明說,店小二這話,算是戳中了大家的心事。
小蘇在旁邊聽得真切,剛想低頭喝酒(不想惹麻煩),就見一個穿青色官服的人突然從旁邊閃出來,官服上還沾著飯粒,一把拽住店小二的衣領,“啪”“啪”就是兩個耳光,打得店小二臉頰瞬間紅了,像抹了層胭脂,連牙都差點咬到舌頭?!霸诩裔劜怀龊镁疲垢以诖撕詠y語,誹謗朝廷!”官差眼睛瞪得溜圓,唾沫星子噴了店小二滿臉,跟下小雨似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要不要我把你抓去縣衙,打三十大板,讓你知道什么叫‘禍從口出’?”
店小二嚇得臉都白了,跟張白紙似的,腿一軟就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告饒:“大人饒命!小人一時糊涂,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開恩,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要是被抓了,全家都得餓死!”頭磕在地上“咚咚”響,很快就起了個包,跟頂了個小番茄。
小蘇看著這一幕,心里的火“噌”地就上來了——這官差跟上次的王國鋼一樣,濫用職權、欺壓百姓,跟朱棣的爪牙沒兩樣!他握緊了腰間的照膽劍,指節(jié)都泛了白,劍穗子都被攥得發(fā)皺,正想站起來(心里盤算著“先點他的穴,再搶他的刀”),卻見那名酒客突然開口,聲音洪亮得像敲銅鑼:“這位官差,何必跟一個店小二計較?他也是實話實說,算不上誹謗朝廷——難道說句實話都犯法?”
官差轉(zhuǎn)頭瞪著酒客,語氣囂張得很,像只炸毛的公雞:“你是誰?穿得跟個叫花子似的,也敢管老子的事!信不信我連你一起抓了,說你跟他串通一氣,誹謗皇上!”
酒客笑了笑,慢慢站起身——他身材高大,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衫,卻透著股威嚴,像棵扎根的老松?!拔沂钦l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濫用職權、欺壓百姓,可不是為官之道。為官者,當為民做主,不是當街打人?!彼f著,手指輕輕一彈,桌上的筷子“嗖”地飛出去,速度快得像道殘影,正好打在官差的手腕脈門處。官差“哎喲”一聲,手跟過電似的一麻,腰刀“哐當”砸在地上,濺起幾點酒漬,嚇得他趕緊后退,差點撞翻身后的酒壇。
小蘇在旁邊看得清楚,這酒客的手法,竟跟李銘坤所用的“流云指”有些相似——指勁凝而不散,連筷子都能當暗器用!他心里一動,手指松開了劍柄(決定先看看情況),眼睛緊緊盯著酒客的動作,想確認是不是認識的人——畢竟李師叔的同門不多,這酒客說不定跟義父或師父有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