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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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清遠(yuǎn)侯府逃出來，大概用掉了一輩子的膽量和運(yùn)氣。

她本以為自己出不去的。

勿論府內(nèi)守備情況，一個只懂得彈琴燉湯繡花侍奉人的她，手無縛雞之力且孤立無援的她，該怎樣離開噩夢般的繡房重獲自由呢？

先前的幾次嘗試，似乎已經(jīng)預(yù)示了無望的結(jié)局。

……

但黃蒲水還是逃出去了。

在她幾乎要放棄的這個夜晚，西院難得熱鬧混亂，仆役們忙著伺候挑剔的姜晏，無暇提防關(guān)在繡房里的啞巴。

她敲窗央求婢女送些吃食來，約莫是對方懶得與她糾纏，很快拾掇了些白日剩下的燉魚小菜進(jìn)房。院中嘈雜，燈火斑駁，人來人往的動靜掩蓋了某種重物倒地的動靜——

黃蒲水拼盡全身力氣，在送飯婢女離開時，掄起繡架砸破了對方的腦袋。

然后就是逃亡。

她換了婢女的衣裳，拎著食盒低眉順眼假裝去后廚，本想著趁人不注意混出西院，卻險(xiǎn)些被巡視的朱鷺察覺身份。所幸一個叫雪梔的婢女正在點(diǎn)人采擷新鮮的蟹爪蘭配香料，黃蒲水便混在里頭一同出了西院。

至于如何離開的侯府，她幾乎記不清了。整個渾水摸魚的過程都很緊張，腦袋里仿佛塞著沉甸甸的秤砣。也許她路過了四次夜巡隊(duì)，甚至險(xiǎn)些一腳踩到池塘里去；好在她順利抵達(dá)了侯府靠近南院的側(cè)門，這里守備向來最松懈，且她好運(yùn)地撞上了醉醺醺剛吃酒回來的侯府次子。此人每每鬧出大陣仗，周圍仆役全都忙著哄他，因而黃蒲水得以趁機(jī)混出側(cè)門。

太好了。

黃蒲水走在寂靜巷道時，不由淚落滿臉。她的脊背早已被汗?jié)裢?，衣裳緊緊貼著皮膚。

太好了，終于逃出來了。

她越走越快，后來拔足狂奔。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無聲地張大嘴巴笑著，鞋子踩丟了膝蓋撞傷了也沒有減緩步伐，一心一意朝著記憶中的府邸奔去。及至瞧見自家門前熟悉的石雕，她才卸了口氣似的，撲上去砸響厚重的鐵門。

父親……

啊，父親！

黃蒲水還記得黃宸當(dāng)初將她送給清遠(yuǎn)侯時沉靜且嚴(yán)肅的神情。一向遙遠(yuǎn)不可攀的父親，第一次握住了她的手，說，阿水，為父相信你能夠做些有用的事。

是的，是的，她當(dāng)然能變得有用，她已經(jīng)變得有用了，不再是被兄姊蔑視的外室女……

黃蒲水思緒紛雜，又哭又笑地砸開了水衡都尉的家宅大門。

借著比手畫腳的描述，她被迎進(jìn)會客堂屋，很快等到了臉上尚帶倦意的黃宸。

男人肩膀披著外衫，濃密的眉壓著深陷的眼窩。他有一張清癯的臉，言行舉止幾如儉樸無欲的右相宿永豐。

“你這般前來，定是有天大的要事?！秉S宸視線落在女兒赤裸帶傷的腳上，“說罷，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