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茗雪大致丈量了一下距離和角度,然后走出簾子問對面屋頂上的男人:“我們可以到你家里看看嗎?”
她的語氣平和,中年男人爽快答應(yīng):“當然可以!”
許妍起初是抗拒的,但因為是江茗雪的提議,她還是照做了。兩個人走到男人家里,上了樓梯。
只見露天的屋頂上墊了幾張大大的塑料膜,上面鋪滿了金黃色的玉米粒,還有一角空缺沒有來得及鋪,剛好是男人剛才被許妍抓到的地方。
“我上樓頂是為了曬苞谷,根本不知道有人在洗澡,我家里也有老婆孩子,農(nóng)活都干不完了,哪還有時間偷看別人洗澡!”中年男人額頭淌著汗,解釋道。
江茗雪觀察了玉米堆里的腳印和地上的木耙,麻袋里沒曬完的玉米還是微潮的。如他所說,他的確在曬玉米,只是這與偷窺并不矛盾,他完全可以以曬玉米為借口行偷窺之事。
相比于一個陌生男人,江茗雪當然更偏向于幫自己人,但這話她并沒有說出來,而是拉著許妍站在男人的位置周圍一遍遍重復(fù)向下看的動作,包括蹲下、站起、彎腰、墊腳。
許妍嘗試了一遍后,不可思議地看著江茗雪:“這、怎么會這樣……”
她從簾子上的縫隙明明看的清清楚楚,那個男人就是在向她這邊看,為什么走到屋頂向下看就什么都看不到浴室里面了?
江茗雪向她解釋:“從物理角度分析,是因為你的視線剛好從樓梯門框的上沿邊緣穿過,形成有效視角,而他的視線被門框完全阻擋,是視角盲區(qū),也就是這兩個位置形成了不對稱視野,才會導(dǎo)致你看得到他,但他看不到你。”
她高中學(xué)的理科,物理算是比較拔尖的一門課,經(jīng)常拿到年級第一,剛才在浴室里面估摸了一下兩個位置的高度和角度就差不多知道結(jié)果了,只是理論無法當做鐵證,受害人是許妍,只有讓她親自看到結(jié)果,才能打消她的疑慮。
許妍張了張嘴巴,小聲問她:“那我豈不是冤枉他了。。。。。。”
江茗雪握了下她的手,上前一步:“這位大哥,對不起。剛才是我們錯怪了您,但女孩子在外多有不便,害怕多慮也是情理之中,希望您能理解,我們會換一個新的簾子,以免日后再有這種誤會發(fā)生?!?/p>
質(zhì)樸的中年男人也是通情達理的人:“沒事,也是我考慮不周,之前只有老林一個人住,我怕他出事,時不時會往他家里看一眼,忘了你們兩個女孩住進來了,以后我也會注意的,你們安簾子要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找我?!?/p>
許妍又道了一遍歉,雙方握手言和,江茗雪又讓另一名男學(xué)徒柏東送了些補氣血的藥材和蔬菜過去,算是賠罪。
“對不起茗姐,是我給你惹麻煩了?!苯?jīng)過此事,許妍也反思了自己的問題,除了當時的驚慌,也有一部分是她初來偏僻山村的偏見。
“不,你沒有做錯?!苯╇y得神情嚴肅,“女孩子只身在外時,以最大的惡意揣度陌生人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方式。這件事誰都沒有做錯,尤其是你,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保持最大的警惕。更不要擔(dān)心會給我?guī)砺闊闶俏規(guī)С鰜淼?,我有義務(wù)保證你的安全,我只怕你遇到問題不告訴我,明白了嗎。”
許妍自大三就跟著她在醫(yī)館實習(xí),大四畢業(yè)更是毅然決然選擇留在元和醫(yī)館做一名實習(xí)藥劑師,才二十二歲的小姑娘哪里會知道社會上那些復(fù)雜的彎彎繞繞,她既然尊她為老師,她就不能僅僅教她醫(yī)術(shù)。
“我知道了,茗姐?!痹S妍重重點頭,深感自己有茗姐當老師是莫大的幸運。
“好了,你上樓休息一會兒吧,今天不用配藥了,我去把簾子弄好,你等會下來洗個澡,我替你看著。”
“嗯好!”
找不到一整塊很大的簾子,江茗雪找了一塊小一點的縫接在一起,接著找來一卷鐵絲,幾捆鐵絲對折掛上,又用鐵絲做了幾個掛鉤,搬來凳子站在上面。
正要在門沿最上方釘釘子時,卻發(fā)現(xiàn)高度不夠,胳膊伸直還差了三公分,這也是為什么她昨天沒有從最上面掛的原因。
她踮著腳又嘗試了一下,還是不行,索性放棄,扶著墻打算下去找言澤來。
剛一低頭,視線中忽然出現(xiàn)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接過了她手中的釘子和錘子,指腹有一層薄繭,有些粗糲,擦過她手背時癢癢的。
這雙手與言澤和柏東皆不相同,她有些詫異地抬頭看去,男人的側(cè)臉輪廓硬朗分明,讓人想起雪原上孤峭的山脊線。漆黑的眼睛沉穩(wěn)銳利,他依然繃著臉,總是讓人不由自主退卻,江茗雪下意識地向后撤,卻忽略了自己還站在凳子上,左腳踏空險些摔下。
她眼疾手快地扶住墻壁站穩(wěn),一低頭,一只勁瘦有力的手掌正環(huán)在她的腰側(cè),僅隔一寸距離就要碰到。
那雙手常年訓(xùn)練、操控戰(zhàn)斗機的方向盤,指節(jié)分明,青筋明顯凸起。落空后依然神色未變,自然地收回,繼續(xù)錘墻面的釘子。
仿佛對他來說,扶一下只是順手,不扶更是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