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甜郁的花木氣息中,謝云舟忽然嗅到一縷微弱的清苦冷香,下意識尋了一圈,很快,視線定在陸諶腰間的承露囊上。
尋常的松江布,繡著麒麟紋樣,針腳細密平整。
恍惚想起來,每年時令交替,她都會依著不同藥草的效用,給陸諶配好應時的香囊。
麒麟回首百病消,當真是極好的寓意。
察覺到他目光停留,陸諶挑眉,“怎么,想要?”
聞言,謝云舟抬眸看了他一眼,半開玩笑似的,輕哂道:“想要,你舍得給我?”
酒閣里的直欞窗推開半扇,夜風吹進來,膽瓶里的花枝隨風輕搖,細長影子投落到矮幾上,在兩人中間分割出涇渭分明的一道線。
陸諶沒再看他,提過案上的碧玉酒注,笑嗤一聲,“想要就早點娶房妻室,自然有人給你做?!?/p>
謝云舟漫不經心地抿了一口酒,沒作聲。
陸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這婚事至今也沒個著落,長公主和國公爺愿意縱著你就算了,官家竟也由著你?”
“他倒是想管,”似是想到些什么,謝云舟扯了個笑,眼神微涼,“可他選的那些貴女,我一個都不喜歡。就算能壓著我定下親事,他還能強捆了我去洞房不成?”
不待陸諶再說什么,他懶懶地擺了下手,“不提了,說正事。我聽聞前幾日有人抓了王仲乾的把柄,是你給暗中壓下去的?”
陸諶不以為意地點點頭,應了聲是。
“誒我說陸秉言,”謝云舟一瞬坐直身子,曲起長指敲了敲桌案,擰眉道:“當年若非有人在諫院煽風點火,借著河西兵敗攻訐東宮,說什么我太子表哥為了反對新政,暗中授意薛老將軍陣前拒戰(zhàn),東宮又怎會起兵作亂?
雖說東宮謀逆是實吧,但起因跟這姓王的脫不了干系,更不必說他還彈劾你爹,害你們全家被牽連獲罪,你作甚要救他?”
陸諶平靜道:“御史彈劾,至多讓王仲乾丟個官,動搖不到徐崇的根基,既如此,我何不賣他個順水人情?”
謝云舟一愣,“你想動徐崇?”
有些事不必同他避諱,陸諶輕嗤了一聲,“當年王仲乾上表彈劾我爹,若說背后沒有徐崇指使,你信么?”
頓了頓,他眉眼冷沉下來,“他們欠陸家的這筆債,遲早要還。”
謝云舟聞言斂了神色,忍不住提醒:“就算你撈過王仲乾一回,徐崇那廝也絕不會輕易信了你,他這人深沉多疑,一向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你行事可要多加小心?!?/p>
陸諶垂眸看著酒盞,涼薄地牽了下唇角,“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p>
與謝云舟別過,走出楊樓,南衡已經從陸府折返回來,一見他露面,忙迎上前去,將手里的東西遞過去,壓低了聲音道:“郎君,徐家娘子遣人送信,邀您旬日前往相國寺萬姓集市,可要應下?”
陸諶淡淡應了一聲,隨意接過他手里的紙張。
是一張灑了金箔的淡粉砑花箋。
見他毫不猶豫便應下,南衡支吾半晌,又向上覷了覷,終是沒忍住,脫口道:“郎君,徐家不好糊弄,若是讓娘子知道了……”
他追隨陸諶多年,知道陸諶與折柔少年夫妻,這幾年相濡以沫歷經生死,難得才有現(xiàn)下的圓滿。
如今眼睜睜看著陸諶和徐家娘子一日比一日熟稔,他既暗暗為折柔著急,也怕此事繼續(xù)下去,一旦逾了矩,又或是瞞不住,恐要鬧得無法收場。
陸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眸光幽沉深邃。
“她不會知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