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蕪并沒有失望,反倒松了口氣。蕭二沒有出現(xiàn)在俘虜營,意味著他與部曲順利匯合,逃過了一劫。
……又或者,他死在鐵勒破城之際,尸骨無存。
崔蕪拒絕考慮第二種可能,凡事只往好處想:“兄長有事要辦,先行一步,我也不知他身在何處?!?/p>
丁六郎不知是有心安慰她,還是沒話找話:“那就好,我看你哥挺有能耐的,要是脫身了,一定會回來救你?!?/p>
崔蕪奇道:“你怎么知道?”
四月的汴梁城郊,入夜后有些寒涼。丁六郎摸索著拖過薄毯,裹成一團蜷在火邊:“當(dāng)初在船上,丁三……我三哥看你長得漂亮,想用五百貫買了你,你哥死活不答應(yīng)。姓季的掌柜幾次想動手擄人,也被你哥擋了下來。”
“他這么心疼你,怎么可能不救你?”
崔蕪被“心疼”兩個字戳了心窩,許多被刻意壓制的回憶,猝不及防地翻涌上來。
她理解的心疼,是高三備考時壓力大睡不著覺,母親一邊嫌棄地嗔怪“年紀不大,心事不小”,一邊到處問治失眠的法子。
是她考中遠在外地的大學(xué),父親一邊念叨“這么大的姑娘了就該讓你自己鍛煉”,一邊堅持買了火車票,扛著大包小包送她到了校園門口,全程沒舍得讓她沾手。
是她電話里隨口說一句想吃螃蟹,十一回家餐桌上就擺著紅彤彤的清蒸大閘蟹。
是她感冒高燒,一個人去醫(yī)院吊水,大半夜打電話哭唧唧地說想回家。第二天清早睜開眼,看見連夜打飛的的父母坐在病床邊,茶幾上擺著她最愛吃的白糖餅和豆腐腦。
穿越多年,她幾乎忘了這兩個字里藏著多深的情誼,多濃的眷戀。
崔蕪吸了口氣,及時打住不受控的思緒,疑惑道:“兄長拒了丁三郎君?什么時候的事?”
“你小……生病那會兒,”丁六郎說,“我三哥嘴上說想聘你為妻,其實是想把你當(dāng)禮物獻給北地豪強,拉攏外援。”
“我在門外偷聽到,還留了張字條給你哥報信,怎么,他沒跟你提過?”
崔蕪第一次聽說這事,稍微一想便明白過來,多半是她當(dāng)時剛小產(chǎn),精神不濟身體虛弱,蕭二怕擾了她休養(yǎng)的心思,是以一字未提。
可能是早在船上時就有所察覺,也或許是習(xí)慣了對旁人的好意不抱期待,崔蕪并未對丁三郎的齷齪心思感到憤怒,只是有些驚訝,也有些不解。
驚訝蕭二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默默替她解決了這么多麻煩。
不解兩人非親非故,她崔蕪何德何能,值得萍水相逢之人做到這份上。
“丁三郎君總算救過我,如今人已不在,往事不必再提,”崔蕪淡淡道,“丁六郎君,你日后有何打算?”
丁六郎抬頭:“你什么意思?”
“鐵勒人不會在中原久留,到時返回關(guān)外,勢必要將我等俘虜一并帶走,”崔蕪說,“丁六郎君家大業(yè)大,少了三郎君這個壓在頭上的兄長,家里只有更器重的份?!?/p>
“你若想逃,還須趁早。”
丁六郎沒接“想逃”的茬,而是抓住關(guān)鍵點:“鐵勒人不會久留中原?你怎么知道?”
崔蕪是怎么知道的?
因為在另一個時空,外族同樣打入后晉都城,甚至建立起全新的王朝,意圖將中原沃土變?yōu)樽迦说呐荞R場。
卻不曾想,外族的倒行逆施激起中原漢室的激烈反抗。數(shù)十萬漢人擰成一股繩,聲潮浩大來勢洶洶,胡帝屁股底下的龍椅坐不穩(wěn),亦不適應(yīng)中原氣候,只得匆匆撤出關(guān)外。
11第十一章膈應(yīng)
如今時空雖異,情理卻同。且崔蕪仔細留意了胡人軍帳規(guī)模,遠遠達不到國戰(zhàn)兵力,便知此番破城純屬奇襲,十有八九不會久留。
事實證明,她的判斷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