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兵動了動嘴唇,不吭氣了。
“而且,這是瘟疫,是曾讓西域樓蘭一夜滅國的疫癥!我不能拿勇士們的命冒險!”
親兵到底沒忍?。骸澳瓦@么相信那個女人?她畢竟是個漢人!”
“如果她騙了我,”耶律將軍眼神冷戾,“我會讓她后悔來這世上走一遭!”
“訪客”就在這時登了門,來人穿著及膝灰色長泡,頭戴寬檐兒氈帽,五官稱得上深眉朗目,只是發(fā)型古怪了些——刻意剃短的頭發(fā)只在頂上留了一撮,因為太過鮮明,反倒奪了五官的存在感。
“耶律將軍,”他稱呼熟稔,神色卻極嚴峻,“是你將疫癥帶到這里,你知道我有多少族人因此病倒嗎?”
13第十三章故知
他上來就問罪,態(tài)度可謂毫不客氣。耶律將軍卻只淡淡一撩眼皮:“我不來,瘟疫就不會造訪你的族人?據(jù)我所知,疫病最早是由中原人的商隊帶來的,是你與中原人做生意的愚蠢決定造成了這場災(zāi)禍,如今沒法向族人交代,就想把臟水潑到鐵勒的勇士身上?”
他冷笑:“如果你以為,草原的子民和秦家人一樣軟弱好欺負,我不介意用長刀幫你糾正這個看法——李恭將軍。”
這發(fā)型標新立異的男人姓李,單名一個恭字,如果崔蕪在這兒就會有印象,汴梁酒樓的說書先生提到過這位的事跡。
沒湊,這就是那位坑了主家,又險些將千里河西走廊送到黨項人手中的秦氏副將。
在說書人唱念俱佳的講述中,他果敢狠辣、殺伐決斷,差點讓百年世家的河西秦氏絕了后。卻不想這位當世梟雄遠沒有想象中風光,河西之地固然摸不著邊,回到本族的大本營后,也只能扮演一個跑腿傳話的角色。
可見傳聞和現(xiàn)實之間,少說隔著一條九曲黃河。
耶律將軍單名一個“璟”,其父曾任鐵勒八部聯(lián)盟長,后又設(shè)宴伏殺其余七部首領(lǐng),統(tǒng)一鐵勒逐部。
刨除其殺人不眨眼的霹靂手段不提,此人稱得上雄才大略,一邊是任用漢人、改革禮俗、建筑城郭、發(fā)展農(nóng)商,一邊又東征渤海、西伐各游牧部落,短短十年間,已然建起偌大一盤家業(yè)。
耶律璟是他的第二個兒子,時任鐵勒兵馬大元帥,雖非嫡長出身,卻繼承了其父的文韜武略。此番揮師南下,便是他力主促成,雖未俘獲后晉宗室,卻掠走大批俘虜財寶,賺得盆滿缽滿。
但他并不滿足于此,轉(zhuǎn)道向西,便是打著旁的主意,沒曾想人算不如天算,什么都計劃好了,老天卻在這時撂下一場瘟疫,將他原本的打算砸得七零八落。
“瘟疫不結(jié)束,你和我談什么都是空話,”耶律璟明白輕重緩急,再大的雄心壯志都得給士兵的性命讓路,“我麾下勇士死了二十多個,出現(xiàn)病癥的也有一百多人,再這么下去,精銳都得折在這兒!”
李恭一愣:“才死了二十幾個?”
這話乍一聽很欠揍,耶律璟卻捕捉到言外之意:“你們死了幾個?”
帳中有些悶熱,李恭脫了氈帽,頗為煩躁地抓了抓頭:“從發(fā)病到現(xiàn)在,總共有三百多人染上疫病,死了三四成?!?/p>
若是崔蕪聽到這話,定會拍著李恭肩膀安慰一句:當初中原地區(qū)瘟疫橫生,十年內(nèi)死亡率接近五成,病死三四成不算多了。
但李恭不滿意:“那些郎中巫醫(yī)都是廢物,要不是還用得著,我早把他們拖出去砍了?!?/p>
耶律璟眼神閃爍,沒接茬。
李恭目光卻轉(zhuǎn)了來:“你方才說,軍中病死的不過兩成,發(fā)病的也只有一百多人?我要是沒記錯,你這一趟帶了不下三千輕騎?”
耶律璟知道瞞不過他,狀若坦然:“不錯?!?/p>
李恭死死盯著他:“三千輕騎,怎么才死這么幾個?你該不會有事瞞著我吧?”
耶律璟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