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13 第十三章 故知（第4頁）

耶律璟沉默不語。

被談?wù)摰漠斒氯诉€不知自己如一塊鮮美的肥肉，被循味而來的惡狼盯上了。她拖著剛相認的“同鄉(xiāng)”回了單獨的營帳，不過交談三兩句，就將各自老底交代得一干二凈。

“丁肇安，三十歲，祖籍秀州……啊呸，上海，本科學的是機械工程，畢業(yè)后進了大廠，”他嘖嘖兩聲，不知是懊悔還是怨恨，“早知道就不卷了，優(yōu)化就優(yōu)化，大不了回家啃老！總好過現(xiàn)在，加班加到猝死，一覺醒來，居然回到萬惡的封建社會，還成了壓迫底層百姓的統(tǒng)治階級！”

崔蕪沉默片刻：“容我提醒一句，在這個時代，你們干商賈的屬于士農(nóng)工商最低賤的一類，連統(tǒng)治階級都算不上，同樣屬于被壓迫對象?！?/p>

丁六郎兩只耳朵都耷拉下來。

崔蕪想了想，安慰道：“不過，你運氣已經(jīng)很不錯了，至少出身良家、吃喝不愁，要不是倒霉催遇上胡人南下這檔糟心事，保不齊還能分些家產(chǎn)，當個悠哉游哉的富貴閑人?！?/p>

丁六郎聽出苗頭：“這叫運氣不錯？那你運氣得有多背？”

崔蕪也不藏著掖著：“我這具原身家里太窮，打小被爹娘賣進青樓。我謀劃了七八年，好不容易逃出來，又被節(jié)度使的狗兒子看上，帶回府里非逼著我做妾，為了跑路，小命都差點沒了?！?/p>

丁六郎：“……”

他以為自己夠悲催，聽了崔蕪的遭遇，才知道沒有最慘，只有更慘。原先的自怨自憐，瞬間轉(zhuǎn)化為洶涌澎湃的同情之心。

他知道攤上這么個出身，說啥安慰話都沒用，沉默片刻方站起身，依照現(xiàn)代人的禮節(jié)，對崔蕪伸出一只手：“丁鈺，濟陽丁氏出身，族中第六子，今年剛滿弱冠?！?/p>

“我的來龍去脈，你都知道了，以后你就是我妹子，有我姓丁的一口飯，就有你一口湯！”

崔蕪：“……”

怎么不管土著還是非土著，都想給她當哥？

她不置可否，只半開玩笑半是懷疑地一挑眉：“你確定？要是我沒記錯，這一路過來，不都是你蹭我的飯吃？”

丁鈺：“……”

他仿佛被一個晴天大雷砸腦門上，蹲墻角不說話了。

玩笑歸玩笑，在這個混亂壓抑的亂世，能遇到一位“同鄉(xiāng)”，對崔蕪的安慰還是難以想象的。這意味著許多時候，她不必再獨自一人苦苦支撐，那些在旁人看來習以為常的磋磨、委屈與格格不入，盡皆有了傾訴對象。

許是因為心境發(fā)生變化，翌日遇到糟心事時，她也未如以往那般憤世嫉俗，反而能心平氣和地與對方分說。

“我知如糖鹽一類的物資金貴，輕易尋不到，”她從懷中摸出荷包，將裝有手術(shù)針線的木盒收入袖中，又把荷包塞給一名胡人將領(lǐng)，“還請將軍代為轉(zhuǎn)圜，若是實在尋不到，雞子肉干或是牛羊乳也是好的。”

這是崔蕪全部的家當，包括好幾件赤金首飾，零零總總加起來，也有十幾兩重。

胡人將領(lǐng)掂了掂分量，大約頗為滿意，總算松了口：“耶律將軍說，不許我們把鹽和糖分給漢人，你們想要，得自己想法子?！?/p>

崔蕪：“什么法子？”

胡人將領(lǐng)：“我們的藥快用完了，我明日要去一趟互市，你不是郎中嗎？應(yīng)該知道什么樣的藥更合用吧？”

崔蕪懂了他的暗示：“若是方便，我明日同將軍一起去?！?/p>

胡人將領(lǐng)將荷包收入袖中，拎著馬鞭走了。